众人围着篝火载歌载舞，玉苏阿仿佛不知疲累般旋转着，轮廓分明的脸庞在火光映照下光彩横生，额头和微微翘起的鼻尖溢出碎密汗珠，呼吸急促，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忽闪着快乐的光芒。

随着周围歌声走向高亢，众人拍掌越来越快，围着她舞蹈的年轻男子们渐渐跟不上她的节奏，纷纷掉队，玉苏阿兴奋地尖叫：“哎嗨～你们这群沙匪没有一个行的！”

人群突然散开，歌声消失，击掌声被密集的鼓点取代，戴着狼牙耳坠的阿吉勒风一样来到玉苏阿身边。

他伸展开长手臂如鹰隼展翅，耸肩摆胯，脚下踢踏踩着鼓点，紧紧围着玉苏阿旋转。两人每一次交错都会贴得极近，身体散发出的味道和呼吸交错，新鲜浓烈，热情危险。

旋转、旋转、还是旋转，跳舞不知疲倦的玉苏阿头一次感到天旋地转。她宝石一样的大眼睛里只有阿吉勒忽近忽远的身影。

玉苏阿看着阿吉勒宽肩长腿的背影，浓密卷曲的乌黑长发飞扬，露出耳下不断摇晃的狼牙坠子，感觉头晕脑胀，再也想不起瀚海银沙中龙子触不可及的完美幻像，只有眼前英俊危险、带来无限刺激的沙匪首领才是真实存在的。

鼓点从密集转为疯狂，阿吉勒的脚步比鼓点更疯狂，像狂风暴雨席卷而至，不断逼近，那双鹰隼一样锐利狼一样狠厉的眼中，玉苏阿迷乱的表情清晰可见。她气喘不止，终于气息紊乱，再也跟不上阿吉勒疯狂的节奏。

玉苏阿脚步错杂，向后绊倒！

阿吉勒眼疾手快，伸手搂住玉苏阿的腰肢使力一托，玉苏阿借势而起，一个旋转飞舞，牵住阿吉勒伸过来的手，两人同时停止舞蹈。

周围人群爆发轰雷般的喝彩：“好！”没有一个人看出玉苏阿刚刚的失误。

玉苏阿望向阿吉勒，迷人又危险的沙匪首领回她以笑，露出野兽一样白森森的牙齿，快速低声道：“等会儿去胡杨林，我有话对你说。”

玉苏阿宝石一样的大眼睛瞬间光彩夺目，却偏偏“哼”了一声扭开脸不理睬阿吉勒，只在背对他的时候抑制不住嘴角上扬。

绿洲夜晚的温度虽有凉意，却不像沙漠中那样寒冷，玉苏阿的身心仿佛燃着一团火，完全不觉得冷，与围在她身边大献殷勤的青年交谈欢笑，全不在意时间流逝。直到篝火熄灭，人群散去，最后几个围在玉苏阿身边，恋恋不肯离去的年轻男子也被巴督赶走，玉苏阿才哼着“耀眼的太阳，你灼烧了我心房”，欢快的步入暗夜。

远离沙匪营帐，绿洲逐渐变得黑暗和寂静，玉苏阿心中突然升起不安：自己耽搁的太久，又没有告诉那人会赴约，这么冷的夜晚，他会不会等不下去先离开了？

她被这念头吓了一跳，向胡杨林飞奔起来，心想：要是那个可恶的家伙竟然胆敢先行离开，那么以后自己绝对不会再看他一眼！

夜晚的胡杨林看上去千奇百怪，玉苏阿停下奔跑的脚步，在胡杨林中缓慢穿行。她不肯呼唤该死的沙匪，哼着“耀眼的太阳”，若无其事地搜寻阿吉勒高高的身影，她怀着隐秘欣喜，期盼那危险又迷人的英俊沙匪突然从胡杨木后转出，可一株株胡杨静静伫立，让她的期盼破灭，逐渐感受到夜的寒冷。

玉苏阿不再哼唱，看着茫茫无际的奇怪胡杨林，生气地跺跺脚，转身往回走。

走出几步，远处林中突然响起低沉悠长的潮尔声，吹奏的正是玉苏阿刚刚哼唱的曲调！

玉苏阿又欢喜又恼怒，咬着唇翘起嘴角，轻轻跺脚，转身像飞鸟一样往乐声起处飞奔过去。

宽肩长腿的沙匪靠着胡杨树，肩上垂下来一缕浓密卷曲的黑发，敛眉低目，双手持潮尔吹奏有些忧伤的曲调，左耳的狼牙坠子晃啊晃，映着清冷的明月光。

玉苏阿走到他面前，用手中新折的树枝抽打阿吉勒的手，一下轻一下重：“喂，你怎么学我唱歌？”

阿吉勒停下演奏，转动手中潮尔冲玉苏阿笑：“不就是耆善小调？你唱了别人就不许吹了？”

“其他人都可以，你不行。你这家伙是沙匪，不配吹奏我们耆善的歌。”玉苏阿昂着头直视阿吉勒的眼睛，浓密睫毛一眨不眨，大眼睛里满是挑衅和引诱：“除非……你能证明自己的勇气，挑战我们耆善的勇气……”红唇一张一合，刻意放缓语速，让人无法忽视她充满诱惑的丰润嘴唇。

歌玛的女儿，魅惑之术无师自通。

阿吉勒与玉苏阿对视良久，慢慢接近玉苏阿诱人的红唇。看着阿吉勒逐渐放大的英俊面孔，玉苏阿的心脏“怦怦”直跳，闭上宝石一样的眼睛。

阿吉勒呼出的热气拂过玉苏阿面庞，玉苏阿微微嘟起嘴唇，准备迎接期待已久的吻。呼吸的热气突然错开，阿吉勒低沉的声音在玉苏阿耳边响起：“挑战耆善最好的方法……莫过于让我迎娶耆善的居次。”

玉苏阿霍然张开眼睛。

阿吉勒与她拉开距离，翘起一边嘴角露出危险又迷人的笑容：“既然要挑战，就挑战个大的，你敢不敢？”

这家伙已经知道我是耆善居次了！

玉苏阿立刻想到：一定是傻乎乎的小骷髅被这家伙套出了实话，枉费自己苦心隐瞒。

“你不配。”玉苏阿从灼热的冲动中清醒，她从未将眼前的男人与自己的婚姻联系在一起：“耆善居次要嫁给天下第一的大英雄，不嫁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像野狗一样死在沙漠里的沙匪。”

“你怎么知道我不会成为天下第一的大英雄？”阿吉勒高高挑起一侧浓眉，深陷高眉骨下的狭长双目闪烁勃勃野心：“齐氏先祖不过是土里刨食的农夫，后人不也称雄一方？萧建德原是不受重视的五皇子，如今称帝；就连你大大也不是原本的大单于继承者。我怎么就不能成为新的英雄，迎娶耆善居次？”

阿吉勒凑上前飞快的在玉苏阿红润丰唇上轻轻一啄，随即退后一步：“你看，亲吻耆善居次并不很难。”

玉苏阿曾经幻想过无数次，她的第一次亲吻或许激烈或许甜蜜或许苦涩，但从未料到会是如此潦草敷衍！浓黑的眉毛向上凌厉扬起，宝石一样的大眼睛怒火中烧，玉苏阿上前高举手掌，照那可狠的英俊脸庞狠狠打下！

预料中清脆的掌声没能响起——阿吉勒及时攥住她的手腕，露出嘲讽的笑容。

玉苏阿狂怒，奋力挣动拼命踢他，像只发疯的小母豹。

阿吉勒任由她踢踹，轻松地将玉苏阿另一只手腕也攥在手里，高举起她的双臂，几乎将她拎起。

玉苏阿气得狠了，破口大骂，恶狠狠诅咒阿吉勒。阿吉勒脸上嘲讽的笑容不曾稍褪，鼓励玉苏阿：“再骂大声点，看看一个沙匪能把耆善居次气成什么样。”

玉苏阿不再咒骂，狠狠啐出一口吐沫，黏在了阿吉勒脸上。她报复成功，哈哈大笑。

阿吉勒抹去面上的吐沫，缓缓转向玉苏阿，笑容消失，眼神狞戾，危险感陡然上升。

玉苏阿心中一突，不敢再笑，强自支撑道：“你敢拧疼我的手，这是对你的惩罚，你不可以啐回来！啊~”

尾音消失在夜色中，阿吉勒狠狠咬住了玉苏阿的唇。

在激情热烈几近啃噬的一吻后，阿吉勒轻轻勾着玉苏阿下巴，用低沉的声音蛊惑道：“‘心上花’，你敢不敢遵从内心嫁给我？还是只能像小女孩一样拉着你大大的手，牵着你阿囊的裙子，由他们给你选择要嫁的人？”

她有什么不敢？她马上就要十五岁了，祭天大典是她的成人仪式，玉苏阿聪明又自信，清楚知道自己不想嫁给大大阿囊想要她嫁的人。

玉苏阿伸出手指，回勾住阿吉勒的下巴，眼睛闪闪发光：“我是耆善居次，是西戎最尊贵的女孩，我的亲事只能在西戎祖地缔结，那里有大片的马蔺草，那是受到天神祝福的花草，那里是离天神最近的地方，受到诸天神明的护佑。祭天大典和我十五岁生辰是同一天，十五成人，大大阿囊会在那天为我挑选夫君。只要你敢放我回去，我就在祖地等你来娶我。沙匪，你敢吗？”

阿吉勒听到玉苏阿的话，陡然睁大眼睛，脸上神情从愕然到狂喜，大笑出声：“敢，当然敢！居次，我一直在等你这句话。哈哈哈。”

玉苏阿恼羞成怒，跺跺脚转身离去，边走边道：“谁要嫁给你？长得这么丑，比天神龙子差远了。”

阿吉勒止住笑声，追上去揽住玉苏阿腰肢，甜言蜜语低声请求她不要生气。

玉苏阿停下脚步却不肯转身，阿吉勒绕到她面前，牵起她的手握住她的指尖，将她的手举到唇边，在她手背上落下轻轻一吻。

阿吉勒郑重地向天举起三根手指，以西戎最神圣的起誓姿势道：“阿吉勒对诸天神明发誓，我会放玉苏阿回去，待她十五岁成人的时候，阿吉勒就去祖地参加她的生辰庆典。如若违背誓言，就让我孤独一生，不得好死。”

“要是让大单于和大阏氏知道，肯定恨死了我，要在祖地设下重重埋伏让我死无葬身之地。”阿吉勒深陷于浓眉下的眼睛异彩闪烁，望着玉苏阿，一扫往日犀利狠戾，意气风发：“哈哈哈，来就来，阿吉勒无所畏惧。无论多危险我都会如约前往，你放心。”

没想到阿吉勒为了自己，竟然视危险如无物。玉苏阿大受感动，心情激荡下，脱口而出：“我不会让大大阿囊知道的。”

“我会想办法用耆善居次身份调用一块通行令牌，你用令牌来祖地见我，这样就能瞒过大大阿囊。”玉苏阿看着阿吉勒神采飞扬的眼睛，忽然充满勇气，也向夜空举起三根手指：“玉苏阿也对诸天神明发誓，只要阿吉勒来参加我十五岁的生日庆典，玉苏阿就在祖地嫁给阿吉勒。如若违背誓言，就让我此生永不能嫁给心爱之人！”

阿吉勒挑起浓眉，没想到玉苏阿会这样认真，竟然向天神立下重誓。他拉下玉苏阿的手，平静道：“没必要起誓，我相信你。”

阿吉勒越是这样，玉苏阿越是急于证明心意，她飞速道：“遮多河是通往祖地的必经之路，在遮多河第一道拐弯处有株树身已经半枯萎的老柳树，我会把通行令牌埋在柳树下面。祭天大典举行的时候，遮多河水才开始化冰，那里河滩开阔，草木还未长出遮挡视线的新叶，你不必担心会有埋伏，尽管取走令牌。”玉苏阿坚定道：“我在祖地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