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止沉默不语,不忍说出这种残忍的条件。
景曦想都没想,立即对小梅道:“何必非要为难一个姑娘,我不需要回去。”
“我可以当你的人质,放开景曦。”秦月向前一步站到小梅面前。匆匆而来的她听了几句话便明白发生何事。景曦再这样耗下去,病情只能更重,作为一个医者,她不能眼睁睁看着景曦日渐消弭。
说着秦月走至小梅身边,伸开手,大大方方地任她所为,小梅目色微顿,这女子还真痴情,看来她真的喜欢那个持剑男子,顺便喜欢这个男子弟弟。
之前不惜多次冒险求药,这次更是甘愿为人质。
这样痴情的女子轻易就会相信别人,然后倾力付出。怪不得当日会被她装可怜骗到,只是人心难测,若哪日被这男子抛弃,世上又添一惨人,这样人好傻。
小梅快速拉住秦月,然后将匕首换了位置,看向景止:“你跟着我走。”然后看向其他人:“其他人不许跟着,若我发现有人跟着,就在她脸上划一刀。”
秦月走在最前面,景止紧随其后,景曦被众人帮着解开手上的绑绳,目送他们越走越远,却无能为力,低声问方丈:“此女何人?”
方丈无奈道:“小梅为周边的乡民,也是个可怜之人,此举恐怕也是误入歧途。”
景曦苍白的面容上浮现讽刺:可怜,可怜就能成为作恶的理由吗。景止居然能放过此人,不过他可没有阿止善良。
若不是病重,浑身用不上力,他早就将挟持之人碎尸万段,哪里会给她再次作恶的机会。
小梅带着二人来到那日抓药的粮店门口,大门紧闭,小梅带着秦月站在一旁,呵斥景止:“你去开门。”
别人家的店不是应该先征询同意吗,这样贸然闯入好吗,两人不知小梅葫芦中卖什么药。
景止只能照做,他留意着这边的情形,上前一脚踹开大门,里面一片狼藉,震惊转头看向小梅:“为何如此。”
小梅冷笑:“问问你们自己吧,我好心带你们过来买药,你们却忘恩负义。”
秦月莫名其妙被污蔑,大声反驳:“这店成这样同我们二人有何关系,谁知道老板得罪谁了?”
景止明白小梅为何要来寺庙绑人,这个地下药铺被人端了,小梅认为是他们导致。景止进入屋中,细细查看。
小梅手上的力气加大,秦月有些喘不过气,但她置若罔闻气愤道:“无关,怎会无关,你们走后没多久掌柜和伙计被打,药材也被毁。除了你们外,来这里的都是知根知底的相亲。肯定是你们。”
小梅越来越激动,忍不住大哭,匕首在秦月脖边晃荡,她小心躲着,就怕一不留神将她破相。
“小梅,你真错怪我们,老板遇此劫难我们也很伤心,但真不是我们。”秦月知道原委,怒气减弱。
“怎么不是,云楼的人难道不是你们招惹的,若不是你们,他们怎会找掌柜的麻烦。”小梅擦擦眼泪,放开秦月蹲在地上哭起来。
秦月比她高,她一直踮着脚才能抱住她,这么久,她也累了。
一场劫持就这样悄无声息结束。
秦月不用僵着身体走路,顿感轻松,可掌柜出事,难道真为云楼所为:“不对啊,既然因我们的缘由,为何不直接来找我们,偏偏找掌柜的麻烦。”
小梅哭地上气不接下气:“齐郎中出事后,我就打听过,确实是云楼打手所为。
风云镇有哪些生人,云楼之人一清二楚,要不然当日你以为为何会给你专门设个局。你们在云楼干了那么一件大事,他们查到只是时间问题。
只是我没想过他们居然会拿齐郎中开刀,这些年我以为他们已经默许这样地下药铺存在,原来是我想多,只要他们想,这些药铺如蝼蚁般会被碾碎。
只是掌柜被吓得连夜离开风云镇。我们村的人将无处去抓药,这让我们日后可怎么办。”
秦月不解:“镇上不是有药铺吗?”
刚刚一顿痛苦耗尽大部分力气,此时的小梅有气无力,目光呆滞,语气透着悲凉:“那种药铺哪里是我们这种人能消费起的,从看病到抓药,没有几两银子下不来。虽然它有官家的认可证,但是只有条件好的人家会去那里治病抓药。而我们只能依靠这种地下药铺。如今齐师傅离开,这个村里的乡民若得病只能在家等死。”
景止看完一圈,这些人足够专业,有用之物全被毁掉,甚至地道都给炸她了,出来时正好听到两人所言“买药这样困难吗,开药店还需要许可吗?”
秦月点头:“这种官家许可的药铺会有补贴,保证药价低廉。同时,官家的药材购买渠道也会对这些有许可的药铺开放,保证药材为真。”
小梅啐一口,愤恨道:“狗屁,这种许可不过给衙门掠财提供便利。
为拿下一个许可,就要给颁发许可的官员送礼,知道风云镇为何只有一个官家许可的药铺吗,因为那个老板送的礼最多、也够多,多到让主管官员指给他一家店发许可,这样就没有其他店同他竞争。
齐郎中家中三代都是郎中,也与一些药商相熟,有采购渠道,虽然能够买上的药材种类不全,但通过对相似药性的药材进行药量调整,能覆盖日常病症 。
因拿不出多余的钱送礼,只能蜷缩在这粮店中卖药材,但是他的药价低,而且不坑人,村里的乡亲都来这儿。为了减少麻烦,大家对外都严守秘密,主事官员可能也知道这些地下药铺,只是不影响他们,这些年也都平平安安度过。
都怪我,怪我将你们带来,怪我啊!”
小梅哭地泣不成声,景止和秦月两人面面相觑,他们不知一个小药铺中的门道如此多。
秦月气地咬牙切齿,关乎百姓性命的药铺居然被这些蛀虫糟蹋,怪不得她买几味药如此费劲:“既然这样,为何不告官。”
小梅冷笑:“告官?姐姐说地好轻松,我们这些人活着就已经很费劲,还要费时费力去告官,若被他们提前知道,小命就没了。
你不是问我当日为何要和他们联合骗你吗,因为我娘每日都需要用药吊着,即使在齐郎中这里买药,也需要钱,只有我配合他们,他们就给我钱,我就能买药、买粮让我们母女二人活下去。
至于仁义、美德,或许是姐姐这样吃穿不愁之人所考虑,而不是我们吃完上一顿愁下一顿之人所想,别说撒谎、骗人,即使坠入地狱,只要能让我们活着,我都干。”
小梅义愤填膺地说完,秦月无言以对,之前所有道义上的指责在生存面前都显得弱小。
秦月陷入迷茫,一个情有可原的坏人是否能被原谅,若被原谅,她切切实实受到的伤害又如何被弥补。
“梅子!”一个颤颤巍巍的老人急匆匆地从远远走过来。
“阿婆,发生何事?”小梅急忙站起迎过去。
老人急地上火,一下子拉住秦月的手:“梅子,知道哪里能抓药吗,小孙子着凉,今日一直拉肚子,齐郎中出事,真不知道从哪能买上止泻药,你消息灵通,告诉阿婆吧。”
小梅拉着阿婆坐下:“阿婆,别着急,之前齐郎中给开的止泻药还剩一些,我给你拿上让小虎试试。”
阿婆放下心,露出笑容:“好,真好,梅子,多亏你啊。”
两人正要离开,秦月一把抓住阿婆:“阿婆,等一下,我和你们一起去。”
“梅子,这位姑娘?”阿婆疑惑地看向梅子。
梅子不知秦月想做何事,但她应该没有恶意。她握住阿婆的手:“这位姑娘同我相识,懂些药理,让她一起吧。”
景止跟上他们,来到小梅家中。
打开不结实的房门,简陋的木质房屋抵挡不了冷风,屋中昏暗,破旧的桌上堆满药包。那是另一户人家的生活,他们几人停在门口。
小梅直奔最里面的木桌。
“谁啊?”床上传来微弱的喊声。
“娘,我回来拿些东西。”
“小梅啊,怎么出去这么久啊。”
小梅在乱糟糟的桌上找药材:“有事耽搁时间长了些。今天感觉怎么样?”
“还行,就是太困了。”
小梅找到药包便来到床前,轻柔说道:“娘,你要好好休息,再喝几服药变好了。”
“好,娘让你太操心。”
“那我就先走了。”
“在外小心啊。”小梅娘叮嘱。
“知道,娘,放心,谁敢欺负我啊!”小梅笑道。
在阿婆的带领下,几人来到她家中。
一妇人听到声响来门口迎接面带焦虑:“娘,您总算回来了,小豆子一直昏睡不醒。买到药了吗,我还有个镯子,要不然当了它去城里抓药。”
阿婆拉住妇人,对众人道:“我这媳妇就是胆小,让各位见笑。”
“豆子娘,梅子给送来治腹泻的药,快去煮上。”
妇人一听,面露喜色,连忙接过小梅递过的药包去煎。”
阿婆这时看到秦月杵在一旁,想起刚才所言:“小豆子就在里面,姑娘请进。”
安排好秦月后,就去厨房给媳妇帮忙。
秦月为男孩儿诊脉后,将其手放入被褥中,随即来到厨房中,搅动刚刚下锅的药材,转身对妇人道:“别忙了,这药不对症,你家孩子是体内邪热所致腹泻,而这服药针对的是脾虚虚寒所致,所以喝了也没用。”
妇人大惊失色,看向阿婆:“什么,娘,怎么办?”
阿婆愁容再现,带着怀疑:“姑娘,这大冬日怎会有邪热,应该就是着凉吧。”
秦月知道他们不信她,可她不能眼睁睁看孩子因吃错药而受苦:“湿热不仅同天气有关,也和体质有关,我看小豆子后背和嘴上有火疖子,而且他舌苔厚腻,平日会有口苦,大便不畅,精神不济的症状。”
妇人突然泪眼婆娑地看向秦月:“姑娘,就是这样,小豆子平日就是这样,我们还以为他不好好吃饭,原来是病了。”
阿婆眼光闪烁,神色慌张,可怜地看向秦月:“姑娘,那该怎么办,现在也买不上药。”
秦月摇摇头:“不用买药,屋中靠墙的袋中所装是否为地瓜根。”
妇人擦擦泪:“对,孩子爹收地瓜时不想把他们浪费,就留着吃,没吃完的就晒干放一边等着沤肥。”
秦月笑道:“地瓜根能解热,拿一下煮水给孩子喝,应该能缓解腹泻的症状。”
妇人吃惊:“地瓜根也是药?”
秦月点头:“其实许多看着像野草的东西都有药用,别愁去哪找药了。”
阿婆神情激动:“姑娘,你可是神医啊,今日留下吃饭吧,都是些粗茶淡饭,别嫌弃就行。”
“阿婆,晚饭就不吃,这点儿事儿,举手之劳,不必客气。”
阿婆看着留不下,招呼媳妇去那些干粮,惋惜道:“姑娘看着像路过此地,想必不日就会离开,若能留在我们这儿,该多好。”
“阿婆,这些日子我们暂住在寺庙,若有事去那找我便是,日后我也不知去往何处,说不定就留在这儿。”
阿婆像个孩子般开心道:“那可真好,若姑娘决定留在这儿,我们家还有个空屋子,收拾出让姑娘住。”
突如起来的热情让秦月脑袋停顿:“阿...婆可真热心。”
随后,景止抱着代表阿婆心意的大纸包出了门:“这么多包子能吃完吗?”
秦月怀疑阿婆将家中存货都给他们,可他们哪里吃的完。转头看到旁边沉默不语的小梅,她那个一贫如洗的家应该更需要这些食物,可要问她吗,那也太丢面子,更何况她之前那么恶劣:“给厨房的小师傅吧,让他安排吧,那么多僧人,应该吃的完。”
“姐姐,你能帮我娘看看病吗?”小梅突然出声,满脸透露着哀求,毫无之前的狠厉和装出的可爱。
秦月惊诧之余,想到那个妇人便应下。
寺中晚饭时,景止问起小梅娘诊病情况,秦月面色不佳:“本身体质弱,长期又吃不好,脾胃弱,精气不足,虽然有药一直维持,但难以根治,她们家一点儿粮食都没有,日子过得应该不容易。”
景止道:“所以原谅她?”
秦月摇头:“只同情她和她母亲的处境,但无法原谅。”
景止冷静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没必要同情。”
秦月看向她,陷入迷茫。同情都不能?可确实很可怜。
床上醒着的景曦冰冷说道:“她干了那么多坏事,为何不杀了她。”
桌边二人互相看着对方,不知说些什么。
景曦继续道:“阿止,放过敌人就是给自己埋危险。”
景止缓缓道:“她不会武功,没什么战斗力,若哪日过分,再杀她也不迟。”
“哼,你就是太善良。总给自己找麻烦。”
秦月听到杀打了一个冷颤,看向他们二人目光怯怯。杀手都这样冷血吗,他还记得张惜说过见过他面目的人都死了,若有一日她不小心惹怒这二人,是不是也会被灭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