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虑盯着季常殷发来的“方便”二字看了许久，总感觉有些不对劲，但具体又说不上来是哪儿不对。

她已经在地下车库停好车，此时就坐在车内，把和季常殷的聊天记录翻了个遍。从刚才到八年前的。

季常殷真的不善于社交，每次聊天都能精准控制在三分钟之内。倒也不是三分钟这是时间有什么特别，而是季常殷把天聊死的技艺炉火纯青。

能说一个字绝不说两个字，礼貌是很礼貌，但正因为太礼貌反而给人一种疏离感。

这是季常殷。

林虑忽然找到了症结所在。

她！没！加！句！号！

林虑抿唇，斟酌着打了几个字又删掉。她轻叹一口气，还是把手机揣到兜里，下了车准备回家。

至少也先……换一身衣服，林虑看着身上干干净净的衣服挑刺儿。刚和林夕吃火锅的时候沾上味儿了，不能再穿了，得换。

嗯，就是这样。林虑找好借口，连走路的脚步都轻快了不少。

电梯到达负一层，“叮”的一声开了门，林虑掀一掀眸，抬脚跨入里面，同时又拿出了手机。

解锁，还停留在和季常殷聊天的页面。

她指尖微动，不一会儿便是一条消息发出。

【慕忻：季老师，你没被盗号吧？】

季常殷翻来覆去扒着这条消息看了快两分钟，始终没明白是什么意思。

是她当英语老师太久了理解能力退化了吗？都理解不了一个“刚入职”的语文老师随口说的话了？

她眉心微蹙，试探着发了一个问号。

【季常殷：？】

【季常殷：没有啊。】

对面的林虑看到她后面发的那条消息，三个字加一个句号（重点在句号这儿），才稍稍放下心来。

刚好电梯到达2楼，她出了电梯门，来不及进家门就先编辑了两条消息发过去。

【慕忻：没有就好，没有就好……】

【慕忻：[拍胸口.jpg]】

季常殷眼角又溢出笑意，伸手摁上林虑发来的那张表情包，在弹出的两行小字里面细细看去，找到“存表情”的字样，点击。

等上方弹出“添加成功”时，她仍是不放心，点击表情，看到这张表情包完完整整地躺在里面才放心。

她手机里的表情实在算不上多，或许有平常根本不用的原因。添加的表情也只有三行，都是林虑用过的。

对面又弹出一条消息。

【慕忻：那我现在过来可以吗？】

打的是“过来”而非“过去”，从本质上就有很大的区别。林虑当时脑海里下意识跳出这个词，待发送出去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有些不对。

季常殷却未细究，她看见消息时有些慌张，连忙藏住了脸上的笑意。像是怕林虑瞬移过来发现一般。

【季常殷：嗯。】

又补一句。

【季常殷：我哥在家里做午饭。】

她刚一发完，立刻又小小的懊恼了。自己跟林虑说什么季常洲做午饭的事儿呢，人家和表姐都已经在外面吃过了。

咳，这个语气又好像有些不对，搞得跟她……吃林夕的醋一样。

季常殷思绪流转，电光火石间还是长按撤回消息。白皙的指尖在手机屏幕上轻点，又删掉，又重新编辑。如此反复几次，才发出去了一小段话。

【季常殷：我哥今天来家里做客，现在正在烧饭。如果你觉得不太方便，可以晚一些来。】

又补两句。

【季常殷：或者晚上我去你那儿拿。】

【季常殷：也可以。】

聊天框上面的黑色小字立刻变成了“对方正在输入中”，然而输入了两三分钟还不见消息过来。

不会是自己这边信号不好吧？季常殷一边想着不太可能，一边从沙发上站起身往厨房走。厨房那边是家里信号最好的地方。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比较靠近路由器吧。

还是之前哪天林虑陪她过来的时候拿着手机捣鼓了一会儿告诉她的。她记得挺清楚。

“小殷啊，你怎么过来了呀？”季常洲铲菜出锅，往厨房外瞄一眼，就看见季常殷举着个手机往这边来，“别老玩手机啊，老玩手机对眼睛不好。”

季常殷笑了一声看向季常洲，“哥，我今年二十七了，不是小孩子了。”

“唉，二十七也要为自己的身体着想啊，”季常洲端着菜盘从她身边走过，无意间瞄了一眼她手机屏幕，“你们这些年轻人，就是不注意爱惜自己的身体。”

季常殷把手机熄屏，放进兜里，“好好好，我不看了还不行嘛。厨房里的那碗汤我端了啊。”

“行，你小心着点啊，别烫到了。”

她其实挺心疼季常洲的，自从那年的车祸他们的父母双双离世之后，比她大四岁的季常洲扛起家里生活的重担，一面忙着创业一面照顾她，久而久之竟也变得有些婆婆妈妈了起来。

可惜当年的她还很有棱角。到底是少年人，做什么事儿都容易上头。不仅没能分担季常洲的工作，还惹下了不少事儿。

不过啊，再让她回首往昔，形容一下那段时光，她也只有四个字。

——都过去了。

已经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了吧。我们该大踏步朝前看，去奔赴新的生活才是。

＊

兜里的手机微微震动，季常殷连忙放下筷子擦了擦手拿起来查看。

是林虑的消息。

【慕忻：方便的】

【慕忻：那我直接过来了？】

季常殷低下头打字，没注意到对面坐着的季常洲略显探究的目光。

【季常殷：嗯，好。】

【季常殷：一会儿我去给你开门。】

【慕忻：[谢谢.jpg]】

季常殷这次没存表情，因为这个她已经存过了。

放下手机，眼角的喜悦难以隐藏。季常洲夹了一筷子她这边的菜，状似无意般开口，“在和谁聊天啊？”

季常殷定下心神，“一个同事。”

“同事吗？”季常洲回忆起方才看到的季常殷的备注，好像是慕什么的。

他的妹妹他清楚，一般和人加了联系方式之后都会改备注，改成对方的姓名，方便找人。季常洲再开口，“看你给她的备注是慕什么的，她姓慕？”

季常殷在正悬在半空中准备夹菜的手顿了顿，“不是，她姓林。”

“姓林啊……”季常洲轻轻呢喃，“是男同事还是女同事呀？”

季常殷忍不住吐槽：“哥你知不知道你这样真的很像一个牵线的媒婆。”

然后赶在季常洲起身来打她之前给出了答案。

“女同事，”季常殷朝门口看一眼，“她一会儿就到，你要不信自己去看。”

“！！！”季常洲手上的筷子停住了，“你怎么不跟我说还有一个人？”

“刚才知道，”季常殷不以为意，“我又不会未卜先知。”

＊

林虑换了一条奶白色的半身裙。

裙子直到她的脚踝处，配上浅蓝色的上衣，气质格外温婉动人。

23和25栋中间就隔着一个24栋，距离可谓不远，林虑干脆走着去，晃晃悠悠的，也不过七八分钟就到了。在各楼栋的门禁卡和电梯卡是通用的，林虑顺利到达了403的门前。

“咚，咚，咚。”三声敲门声，客气，却好像没有初见时的那么疏离了。

季常殷在心里默默数了三下，一、二、三，才起身过去开门。

门打开的一瞬间，有日光从楼道间的窗户争着挤着洒进室内。林虑举起手中的小袋子晃了晃，“季老师？礼物。”

季常殷要接过，却扑了个空。是林虑看准时机故意把袋子往回拉了几分。

“别急，还有给你哥哥的礼物呢。”林虑狡黠地笑一笑，“一次性拖鞋，有吗？”

季常殷瞄她一眼，从鞋柜下面不疾不徐拿出一双拖鞋来，“喏，你的。我想着你应该还要再过来，就放着没扔。”

林虑掩眸，是她之前陪季常殷来的时候一起买的，其实当时并没穿几次，不过她都已经半个月没来了，还以为季常殷早给扔了呢。

补充一点，昨夜喝醉酒时，季常殷并没有帮她换拖鞋。

“谢谢。”林虑抿唇，换好拖鞋进了客厅。

客厅的前端是餐厅。四四方方的大桌子一侧，坐着一位中年男人。林虑想，这应该就是季常殷口中的“哥哥”了。

见她过来，男人也抬起头。五官确实与季常殷有几分相似，不过气质却是截然不同的两种。如果说季常殷是高山冰雪，那么这位就是夏日清风。

她在季常洲身上，嗅到了和自己父亲相似的气息。

温柔，圆滑，善于social。林虑下意识地想。

“你好，林小姐，”季常洲笑着朝她伸出手，“我叫季常洲，是季常殷的哥哥。”

“季先生，”林虑礼貌地搭上他的手，“林虑，季老师的同事。”

她从手上的小袋子里拿出一个盒子，递给季常洲，“见面礼。还请季先生收下。”

季常洲看一眼盒子上的Logo就知道这份见面礼价值不菲。他将盒子推还给林虑，“这份见面礼贵重。小殷没和我说你要来，我也没准备礼物。实在是收不得。”

林虑不肯收，“哪里没有准备礼物？这满桌的饭菜不就是见面礼吗？”林虑微不可查地偏了偏头，“季先生不介意我和你们一同用餐吧？”

季常洲见状也知道林虑不会收回礼物，不如留她下来吃饭，也能稍微补偿一些。他点点头，“当然可以。林小姐请便。”

林虑拉开凳子，坐在季常殷的位置旁边。

“多谢季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