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非仙眉头微蹙，上前接过笔将信息填好，和艾小莲一起离开门房，丝毫没有同门房大爷纠缠的想法。一来与门房大爷讨论教育问题显然不合适，二来这是学校门口，还要顾及小莲的自尊心。

专业的问题还是要交给专业的人来解决，见到老师后把问题反映给她，剩下的相信老师就好。想要解决问题的水非仙加快脚步，同艾小莲一起穿过中心大广场来到教学楼前。

整个教学楼坐北朝南，东西边都配备有楼梯，每个年级只有两个班，一层有四个班，四层是备用的空教室。教师办公室是每层楼共用一个大的，分布在每层楼东边楼道口的对面。

“我们班主任姓白，教语文的。除了我们年级，她还带二年级一个班的语文，一个主课老师教三个班。”艾小莲带着水非仙上楼的同时，为她介绍着老师的大概情况。

水非仙认真听着，出生于二十多年后的她，确实不了解这时候的教育资源有多匮乏。通过女儿的描述，她的脑海中刻画出一位兢兢业业、呕心沥血的教师形象。

艾小莲带着水非仙很快来到二楼的教师办公室，艾小莲上前大喊一声：“报告！”

“进来。”里面传出一声尖细的中年女声。

艾小莲听到声音后掀起和被子一样厚的门帘，带着水非仙进入办公室。办公室中有两位女老师，正凑在一起，将热水瓶中的水，倒入自己杯子里。

艾小莲领着水非仙上前，对着其中一位身材有些微胖，地包天脸型，头发分为上下两部分，下半部分披肩发，上半部扎起来的中年女子，哆哆嗦嗦地说道，“白老师，这是我妈妈。我带来了。”

那位白老师先是用一种令水非仙不舒服的眼神上下打量一圈水非仙，又领着二人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前自己坐下来。她的鼻子重重一吐气，然后开口：“小莲妈妈，你说说你，打扮得这么好看，怎么就不多管管小莲呢？”

这没鼻子没眼的一句话属实让水非仙没反应过来，为给老师留下个好印象，今天自己身上穿的，不过就是从原身衣柜中翻出的一件针织连衣裙，她自认为已经十分朴素，可这又关小莲什么事，她疑惑问道，“小莲在家里很乖的，是在学校出了什么事吗？”

“还出了什么事？”白老师的声调一下子提高，她用自己的下三白眼瞪着水非仙，“你关心过孩子的成绩吗？”

这话听得水非仙有些心虚，自从自己穿过来也有些日子，这段时间关于孩子的部分，她一门心思都在为小莲补身子上面，学习方面她确实没想起来。主要也是小莲太过乖巧懂事，水非仙就默认她的学习方面成绩应该是不错的。

水非仙偷偷观察小莲的反应，提起成绩，艾小莲就像泄了气的皮球，整个人十分害怕，那小模样看得水非仙感觉到有些不忍心，她连忙开口向老师道歉承认错误：“对不起老师，这方面确实是我作为妈妈疏忽了，老师您说得对。”

白老师听到水非仙的话，弯下腰开始在柜子里翻找起来，她从柜子中抽出一沓卷子出来，摔在水非仙的身前。“你看看，最上面的是你家女儿的卷子，你再和其他的孩子比一比。她的成绩，已经排在班里后面了，说白了，就是拖后腿的。”白老师边说边狠狠挖一眼艾小莲，这一眼下去，艾小莲的泪珠被吓得在眼眶中直打转。

水非仙拿起最上面艾小莲的卷子，认认真真看起来。女儿的字迹工整，卷面整洁，从这张卷子上就能看出它属于一位文静的小女孩，100分的满分，女儿两科都拿到94分的高分。其中，语文和数学被扣掉的几分，说实话这种评分标准在水非仙的眼中看起来很离谱。

她捧起卷子疑惑地问老师：“老师，这个看拼音填词，小莲这里虹光写得没错啊？怎么就打错了？”

那老师一脸傲气道：“你那阵学得和现在能一样吗？我们现在的课文学的是红光，她答的虹光不来自书本。自然是要打错的。”

水非仙还是不理解，只是没用课本上的词，就判定为错，这是什么道理？“老师，这道题的题目，也没说按哪一课学的内容来答。既然这答案没问题，题目本身也有问题没说清楚，就只是因为课本没学到就给孩子判错，会不会对孩子的将来产生不好的引导？”

白老师头往后仰，眼睛眯起来危险地盯着水非仙，似乎十分不满这位家长挑战自己权威的行为，她从下面的卷子中随意抽取几张甩给水非仙，指责道：“你看看，都坐在一个教室里，人家怎么都是满分，我这么跟你说，我们班，一个班将近60个学生，98分以下的只有一半不到。你女儿，只有94。”

说完，白老师战略性端起水杯喝水，刻意留出时间，等着看水非仙听到自己女儿比旁人差时惊慌失措的样子。

接下来的一切并没按她设想得来，水非仙将那张用来示范的卷子同自己的女儿一对比，满意夸赞女儿道：“小莲，不错啊。你的字迹可比这位考满分的好多了。你这几分扣的也不过就是单位名称忘记写了，都不是什么大问题啊。字迹清秀，长大以后比这些假把式有用多了。”

听到水非仙的话，白老师有些不敢置信，她不满地将杯子“哐”的一声砸在桌面上，她提高音量质问：“我就没见过你这样不负责任的家长！孩子现在才三年级，你有没有想过中考怎么办？高考怎么办？孩子上不了初中怎么办？”

水非仙看一眼办公室中另一位假装听不到这边对话的老师，压低声音哄道：“没事，老师，别生气，生气再把身体气坏了。初中那不是九年义务教育呢吗？再说现在学的这些，不是和中考高考关系都不大吗？总不能因为小莲忘记写两个单位名称就说孩子中高考成绩就不好了吧，那说不过去，太牵强了。何况啊，就算未来成绩不好也没什么，学习不好，总有其他方面好的。也不是只有这一条路能走。”

看着艾小莲学习的内容，可比当初自己上学时，简单多了。她实在想不通，这么轻松的课程为什么非要打压式教育。她是故意顶嘴的，她承认自己的行为多少有些冲动。对着顾客的时候，她什么气都能咽下去，也会尽量不去得罪人，可一旦事情和女儿有关，总是能轻易挑起她的脾气。门房的事这会儿早已被她抛诸脑后，此刻的她一步都不愿意让，哪怕是冲动行事，也比让今天的一切成为女儿的噩梦素材要好得多。

听到水非仙这话，艾小莲有些微微惊讶地抬头，在看到水非仙认真的神情后，她原本紧握的拳头渐渐松开。原来，自己没有老师从前说得那样差吗？原来，这些导致自己反复挨骂的错误，其实并不会影响到自己的未来？原来，根本没那么严重啊……

经过水非仙一番哄，白老师的火气不仅没有消，反而更加旺，这样的家长她属实没有见过，实在是太不像话了！她深吸一口气，没错，自己还有一样杀手锏，不怕眼前这位还不知深浅的家长不担心。

她轻“哼”一声，从桌上翻出另一个本子来，摔在水非仙的面前，严肃道：“看看吧，这是你女儿的日记，如果你觉得这么下去也可以的话。”

水非仙拿起艾小莲的本子，用眼神询问女儿自己能不能看。艾小莲读懂妈妈的眼神，她轻轻点点头。看到水非仙的小动作，白老师只感觉到更加不可理喻，这是在暗示自己看孩子的日记是种不礼貌的行为，需要请求孩子们的同意是吗？

可这是什么？这是作业，这是自己辛辛苦苦批改的作业。眼前这位家长，不仅不尊重自己的劳动成果，还嘲讽自己，白老师对水非仙的印象再一次跌到更深的谷底。

水非仙翻开女儿的日记，看上去是这学期新写的。每一篇日记，都被老师评上不同的等级，大部分是优，只有一篇是良。虽然水非仙不懂，为什么日记还要被拿来评级，但想来老师想跟自己讨论的，应该就是这篇被打上良的日记。

这篇日记的题目为《我的梦想》。上面写着：我有一个小小的梦想，我想成为和妈妈一样，在路边卖衣服的姑娘。或许我没妈妈那么漂亮，可我认为，通过自己双手努力拼搏的自己，也不会太差。我将来要帮妈妈做更多更漂亮的衣服，好让她不要那么累，现在的她很累，等我长大了，有我帮忙就不让她那么累了。这就是我的梦想。

水非仙看着这篇日记，三年级的孩子，写出来的句子朴实无华。内容却是真情实感，感人肺腑。女儿懂事的文字，令水非仙感动得一塌糊涂，她悄悄伸手揉揉女儿的头，用嘴型跟女儿说着：你真棒。

艾小莲看到水非仙的口语红着脸低下头，有些害羞得不知所措。白老师看到母女二人的小动作，气得破口大骂，连带着口水都喷出两滴：“别的孩子，那梦想都是当科学家，当老师这种受人尊重的！你家女儿倒好，卖衣服，还摆地摊。你不加以引导反而引以为荣？你这妈当得我真是没话好说，你卖衣服卖得连个商城的摊位都没有，都是摆地摊得还光荣上了？就你这么教育孩子，这孩子非得被你养废不可！”

艾小莲偷偷用校服袖子轻轻擦拭脸上被喷到的口水，隔壁桌的老师偷偷看到没忍住笑出声。白老师见面子挂不住，猛然一拍桌子撂下狠话：“你这女儿我管不了，以后你自己看着教育吧，我不管了。赶紧走吧，今天就当我对牛弹琴了！”

说罢，白老师就起身将水非仙和艾小莲从办公室中请出去。

门外的母女俩对视一眼，轻笑出声。离上课还有十几分钟，水非仙决定先带女儿到学校门口买点吃的，填饱肚子再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