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野在球场孤零零站了很久，温迎的话回响在脑海里，于是开始不受控制地想象，祁玉如果真的和沈嘉泽在一起了会怎样。

会怎样呢？

可能也不会有太大的变化。

他们还是会像往常一样在这里学打球，还是原样的几个人时常聚在一起吃饭，在路上碰面的时候，会很亲密地打招呼。

唯一不同的是，从此有一个人会名正言顺地陪在祁玉的身边。

在祁玉和他打球的时候、在祁玉垂首捏着笔尖认真教他解题的时候、在祁玉如同稚子般不设防地露出花瓣样的睡颜的时候，在杜野能够想象出的每一个他无法陪伴在祁玉身边的瞬间。

雨滴密密麻麻，如同无数根银线交织在一起，编织成一副庞大的雨幕，在昏暗无光的天色下，将视线所及之处尽数笼罩。

杜野低下头，脚边的地面一眨眼已经是大片大片的积水，倒映了整个世界的明镜被每一滴雨水徒劳地打碎。

他在这样冰冷的雨幕中，终于承认自己做不到坦然。

杜野回到家的时候，形容狼狈，浑身都湿漉漉的，连眼睫都是冰凉的水珠。

他径直去找了沈嘉泽，心情同天色一样阴沉。

沈嘉泽彼时还正在对他爸搞的这一大滩烂摊子焦头烂额。

他明明只是和他爸提了一嘴，他爸是怎么宣扬的举世皆知的？

杜野的来访加重了他心里的不安。

沈嘉泽皱着眉，“学校是不是都知道了？”

杜野：“是。”

沈嘉泽就叹了口气。

“我不能瞒着你，”他说，“你应该猜到了，我和祁玉不是真的恋爱。”

沈嘉泽真的很想这是真的。

他在祁玉应下这个蛮不讲理的请求后，不止一次地幻想他的男友会乖乖牵着他的手，噙着笑意，微微抬起视线满心满眼都是他的场景。

他会甜蜜到死的。

沈嘉泽知道，杜野是来找他要一个答案的。

他也知道，就现在，此时此刻，只要他能说出那句谎言，说他和祁玉真心在一起，杜野从此会放下自己的感情，做回一个旁观者，直到祁玉恢复单身的那天。

他不会给自己的情敌这样的机会。

但他看着落魄的杜野，看到杜野被这场忽然而至的雨淋得乱糟糟的头发，还有杜野被冻得几乎发白的指节。

明明只要说一句话。

他做不到这么卑劣。

沈嘉泽垂下眼，“这本来只是个权宜之计，等到月底我奶奶过来，就打算说‘分手’的。但我爸爸把事闹大了，现在我们的关系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杜野阴沉着脸，一把拽过沈嘉泽的领口，把人拽到他的面前，攥紧拳头，狠狠给了沈嘉泽一拳。

沈嘉泽自知理亏，他没有反抗，只垂下头捂着伤处，急促地咳嗽起来。

杜野急促地质问：“你知道这会给他带来什么影响吗？你有什么资格让他为你鲁莽的行为买单？”

沈嘉泽：“我不会让他被影响的。是我游说的他，也是我提的分手，他只是被我迷惑了。没人敢说他什么，我会保护好他的。”

杜野几乎遏制不住怒火。

“你拿什么保护？你知道今天学校都是怎么议论的吗？你甚至没来！”

两人就这样不欢而散。

临走的时候，杜野背对着沈嘉泽，沈嘉泽神情复杂，远远说了句——

“你已经看出来了吧。我们...公平竞争。”

第二天是休息日。

祁玉早上照常在家里独自吃早餐的时候，管家从门口进来，说前门来了一位和祁玉年龄相仿的少年，看样子似乎已经在门口徘徊了很久。

祁玉把吃了一半的面包完全咽下去后，才抬头往窗外看了一眼。

“管家，可以把他请进来吗？应该是来找我的...？”

祁玉有点不确定，因为门口的沈嘉泽看着真的很踌躇，像是还没准备好。

而且很失意。

和管家说完，他就继续吃饭去了。

早餐是每天都要认真对待的大事。

祁玉和踌躇着进门的沈嘉泽打招呼，“早上好，吃早餐了吗？”

沈嘉泽勉强挤出了个笑容，“没。你先吃，我去客厅等一会儿。”

“那一起吃吧。”

祁玉发出邀请，顺便让厨房的阿姨又乘了一碗豆浆出来。

“早餐还是要好好吃的，”他说，“不然对身体不好。”

沈嘉泽在他身边坐下，小心翼翼地打量祁玉的脸色。

祁玉：“怎么了？你今天好奇怪。”

沈嘉泽就垂了垂眼，有些愧疚地说，“对不起，小王子。我当时承诺不会给你带来麻烦的，但还是食言了。”

昨晚见了杜野之后，沈嘉泽才去看了学校的论坛，什么样的风言风语都有，还有很多外校慕名而来的，讨论祁玉的帖子删都删不过来。

祁玉在这群没见过他的人口中变成了一个很cheap的问题小孩。

那些人说他水性杨花，揣测他肯定还没和婚约对象分开的时候就偷偷和现任有一腿，说他看着这么乖没想到玩的这么花。甚至有人盯着他花瓣样的唇，想象他是怎么凭自己的容貌勾引到的现任，肯定是背地里用了很下流的手段。

沈嘉泽无法形容自己当时看到那个帖子时的暴怒。

但情绪冷静下来后，随之而来的便是难以遏制自责。

杜野说得对，是他导致祁玉陷入了这样的处境里，这些人甚至未曾谋面的人用最深的恶意揣测着祁玉，而他甚至想不出办法挽回。

祁玉看着正对着一碗豆浆自责无比的沈嘉泽，说实话有点感觉好笑，说话时声音里就不自觉带了丝轻快的笑意。

他问，“出什么事了吗？”

沈嘉泽呆滞，“小王子没看论坛吗？”

都问出口了，他想起来什么，又慌忙补救，“没看也不用看了！都是些风言风语而已。”

祁玉懂了。

他一口气喝完豆浆，乳白的豆浆在唇周留了一圈奶胡子，被他像只小猫一样伸出嫣红的舌尖添了个干净。圆满结束今日份的早餐后，祁玉才开始好好和沈嘉泽沟通。

“你说那个啊，”他说，“还好吧，一些无凭无据的揣测而已，不都是假的吗？没什么好生气的。”

但话又说回来，和真不真实没关系，这种流言的存在对祁玉的名誉确实会产生很大的影响。

祁玉坦诚得一如既往：“我有点介意，但也没办法。所以就这样嘛，不管它过段时间就会慢慢好了。”

聊到一半，祁玉就见管家又从正门带了个人进来。

这次是杜野。

杜野是晨跑专门跑过来的。穿了条运动短裤，皮肤上是一层细密的汗珠，露出来欣长的腿比例完美，被激活的肌肉勾勒出起伏的线条，蕴含着巨大的爆发力，在力量感和美感之间平衡出最优的结果。

杜野原本看到祁玉亮了的眼睛，在见到祁玉身边的沈嘉泽后阴暗下来，又想起昨天沈嘉泽的话。

沈嘉泽也喜欢祁玉吗？

他看着正礼貌招呼阿姨给餐厅收摊的祁玉，觉得也不奇怪。

祁玉这么好。

杜野和沈嘉泽对视了一眼，气氛莫名变得紧张又微妙。

两人之间，虽然表面风平浪静，但空气中仿佛弥漫着无声的硝烟。

祁玉坐在中间，偷偷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想起来这是个耽美小说，主要角色们就是会隔三岔五表现得gay里gay气的。

但主角和自己兄弟气氛这么紧张是为什么啊？

难道他们都喜欢上了温迎，但爱你在心口难开，所以只能情敌之间互相扯头花一下？

对此，祁玉唯一想说的就是：你们不要再打啦！要打去练舞室打.jpg

咳，扯远了。

杜野早上来这趟主要是放心不下祁玉，来看看他。

当然还有个额外的理由...

杜野：“后天有场慈善拍卖，我想邀请你和我一起去。”

祁玉还没来得及回答，沈嘉泽就先跳脚说了不行。

因为沈嘉泽这次过来，一是为了道歉，二也是想来邀请祁玉的。

——因为现在大家都知道了他有恋人这件事，所以接下来的慈善拍卖，他不得不请求祁玉和他一起去。

祁玉去不去对沈嘉泽影响没那么大。

但如果祁玉没有一起来，大家只会对着独自来沈嘉泽猜测两个人是不是闹了矛盾，这样的话流言只会变本加厉。

沈嘉泽再次与杜野眼神交错。

杜野当然读得懂沈嘉泽的话。

但杜野沉默了一会儿，说：“我一起吧。”

“我们一起的话，也能证明不是关系不和，那些谣传至少不敢真的乱传。”

祁玉思索了一下，觉得也有道理。

虽然他本人无所谓这些谣言，但看他的朋友们一个个比他还担心在意的样子，他好像也没办法置之不理了。

那就去吧，祁玉于是爽快地答应了，约好到时候三个人一起过去。

沈嘉泽藏好了自己的失落。

其实他也怀了难以启齿的私心。他哪有那么义正言辞。

他想祁玉能够以他的男友的身份站在他的身边，贴上他的标签，像个耀眼的小王子一般站在所有人的视线里。

哪怕一次也好，哪怕是假的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