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寻了临江的旅店，旅店的装修风格是依着年轻人审美来的，一楼改成了小型的清吧，吊顶上有各色复古的灯和花花绿绿的彩带，唱台微微垫高，背面是贴了许多唱片的玻璃幕墙，面前是零零散散的排列有些乱的几张刻意做成复古的风格木制桌子，吧台上懒洋洋地趴着一只胖胖的狸花猫，还有一只橘猫立在给客人用的小木桌上翘着尾巴眼露精光，吧台对面的墙是颜色鲜艳的动作夸张的卡通画。

梁越和祁阳提着东西欲上楼，却被脚边一下子窜过的大金毛吓了一跳。

祁阳和梁越吐槽，这金毛虽是胖乎的简直成了实心儿狗了，却还是那么灵活。

祁阳一进门便扑在床上，梁越却是眼尖地发现了阳台上的藤制躺椅，于是将行李收拾了一下，便去慢悠悠地把藤椅拖到了床边，挨着祁阳坐下晃悠起来。

因为儿时的事情，梁越对藤椅这种东西，实在是有一种执念的。

两人都累了，随意地在旅店里吃了些午饭，便开始睡觉，再睁眼已是傍晚。

梁越醒得早些，祁阳睡得香，长发如藻般散开，小脸红扑扑的，一只手撩起梁越的衣摆环着梁越的腰。

梁越小心翼翼地扳开祁阳的手，取了电脑出来给自己寻了些事做，她又靠在那藤椅上翻论文。

梁越刚看了没多久，祁阳也醒了，室内微微有些昏暗，窗外却是白墙碧水映着彩霞漫天。

祁阳刚醒还有些迷糊，揉揉眼睛起身朝窗外看：“都这会儿了啊。”

她想，又该吃饭了。

正好是周末，街市上热闹的紧，吃过蟹黄面后两人便在平江路闲上闲逛。

街边有卖栀子花手串的奶奶，慢悠悠却很认真地埋头串着，整整齐齐地码在她的小摊上。

祁阳蹲下嗅嗅，还能闻见花骨朵的清香，大手一挥买了一大把，给自己和梁越的手腕上脚踝上都戴上了栀子花。

梁越的脖子上仍挂着那台相机，东拍西拍，这手串总算是让梁越暂时放下了手里的相机，她是没戴过这些小玩意儿的，如今被祁阳不由分说地戴上后也觉颇为新奇，时不时嗅嗅，又翻着腕子拨弄。

梁越极为高挑，走在这温柔的江南水乡颇显鹤立鸡群，即使她头发短得厉害，但依着五官和脸部线条来看也明显看得出是女性；祁阳腰细腿长，长发飘飘，眉目顾盼间，明艳动人，即使她并未刻意打扮依然是极美的。

今天累了，祁阳掺着梁越的臂弯，几乎是要挂在梁越身上的，两人穿着并不明显却也看得出来的情侣装，这年月，容貌姣好的两个女孩儿这样的情状走在街上，很难不引人注目。

难得的悠闲，两人走得慢，祁阳作为一个“颇具素养的女艺人”自是习惯了人们的眼光的，梁越也因为沉浸在相机和栀子花手串中并未留意。

桥头有残疾的乞儿睁着大而黑亮的眼睛望她们，穿透摩肩接踵的人群，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中的梁越偏偏与这样一双眼睛对视上了，她忽而觉得心头有些揪得难受，驻足不前。

也许，这样才是她本来的命运吧，她想。

祁阳觉出梁越的不对，侧头看她，那双惯常便湿漉漉的丹凤眼眼尾带出一抹鲜红，正待祁阳要问时，远处人群中爆发出一阵骚动。

她们循声望去，大概是一个女人的包被人抢了，祁阳还未反应过来，梁越便已一头扎进人海，飞奔起来。

人群骚动之际那小偷已然跑远，可梁越却眼尖得看见了，她并未多想便疾步追了上去。

“借过一下，谢谢。”梁越的口中一直重复着。

穿梭于熙熙攘攘的人流中，腕管上绕着栀子花手串的少女跑得极快，漂亮的丹凤眼紧追着小偷的身影，却依然很小心地避免撞着行人，只是受限于人流，梁越总是慢那小偷几步，那小偷熟识这一带的路，七拐八拐地入了小巷，小巷子里人很少，跑起来并不受阻，梁越反倒可以放开手脚去追，终于是把那小偷追上了。

两人并未过多纠缠，梁越便将那小偷制服，只是那小偷手里有把极小极利的匕首，梁越去夺的时候，刀锋堪堪掠过梁越的小臂，削了她一小块皮肉下去。

人群围过来的时候，梁越正拿着小匕首，反手压着那小偷，她微喘着气，上半身裸露在外的极为白皙细嫩的脖颈和手臂因为刚才的扭打而布满瘆人的红痕，右臂上还淌着血，染红了腕上绕着的栀子花手串。

看着渐渐围上来的乌泱泱的人群，梁越有些怔愣，她才发觉，自己和祁阳走失了，而且，自己迷路了。

有热心的大哥帮梁越控制住小偷，梁越轻声道了谢，这才腾出空来看自己小臂上的伤，其实她并没有多明显的痛感，那伤口也并不深，边缘已然开始凝固，只是血涌得瘆人，鲜血汩汩地顺着小臂往下淌，染红了栀子花手串，一直淌到指尖，一滴一滴地往下滴着。

刚才的打斗中，她的T恤上沾了不少血迹，她看着衣裳上上的血渍，心里泛起一种懊悔。

有人说要带她去诊所处理伤口，梁越摇了摇头。

她用另一只手摸了摸胸前挂的相机，心想这并不是什么大伤，即使不去处理，血也不会流得过多，虽是得去医院上些药，但这并不是太需要急着处理的伤口，她更想先去找祁阳。

梁越从人群中挤了出去，四下寻找着祁阳的身影却不见，便依着模糊的记忆和大致方位原路返回，一路上她都小心翼翼地提着右臂防止血迹再蹭到衣服上。

梁越的确不太记得路，一直在兜圈子，待梁越找到祁阳的时候已经很晚了，街市上的人已经都不见了踪影，晕黄的灯光下，桥头的那一小块空地像是与人间隔绝的另一个世界 ，背后是波光粼粼的流水和停在桥下的手摇船，祁阳蹲在乞儿的身边闭着眼睛轻轻地唱着歌，偶有路过的人驻足轻慢地放下纸币，也不打扰他们，稍稍停留便走开了。

看着祁阳和小乞儿，梁越的眼睛有些莫名的湿意，真好啊，有人懂她，有人等着她。

很巧的，梁越刚看到祁阳，祁阳便睁开了眼睛看她，梁越反停住了，她局促地想藏起右臂的伤和衣服上的血迹，祁阳却眼尖得一眼看到，起身跑向梁越。

“皮，皮外伤，一点点，没，没事。”梁越心里着急，又开始结巴了。

祁阳小心地抬起梁越的手臂细细地看，一下子红了眼：“阿越，很疼吧，我们先去找个诊所处理处理。”

梁越这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小臂上一波一波泛着的一股尖锐而发胀的痛感，她忽然意识到什么，有些失神地抬起头看了一眼那个小乞儿。

“阳阳，这孩子……他刚才有和你说什么了吗？”

“他，可能是哑巴。”

梁越有一种直觉，这孩子是被人贩子绑架了，而且，周围应当是有人盯着的。

“我们先给他留些钱，去诊所。”梁越一边从口袋里掏着钱，一面暗暗观察着周围。

两人并肩走着，走远一些的时候，梁越又回头看了一眼，把相机挂在了祁阳的脖子上。

“报警。”梁越没出声，只对祁阳做了口型，说罢拉着祁阳走进一家便利店。

然后梁越立刻转身窜了回去，拦住了要拉小乞儿走的男人。

那男人是刚才在路边卖绿豆汤的，梁越认出来了。

刚才梁越就觉得不对劲，这个点儿卖绿豆汤，而且这人的摊子又摆的极偏，也不留心叫卖，反而目光总落着她俩身上。

“您和这孩子是什么关系？”梁越盯着男人的眼睛问道。

“他爹妈去的早，托我帮忙照看着，我这也是穷人，这孩子又有病，哪里养得起，咱这也是没办法啊，让让，小姑娘，我们要回去了。”男人的语气有些敷衍。

“等等，大哥，医药费我来付，我要带他去医院看看。”梁越又望了眼那小乞儿。

黑瘦的小男孩像小鹌鹑一样蜷缩着身子偷偷看梁越，明澈的眼睛眨啊眨啊，眼眶里浸着泪花，带着乞求的神情，同样的一双眼睛却和白天在桥头时的空洞游离并不一样。

这不是个傻孩子，只是被打怕了。

“小姑娘，别多管闲事啊，这是我们的家事儿。”男人并不理会梁越，说着便要走。

“您是这孩子的合法监护人吗？”梁越抿着唇固执地挡着男人的去路。

男人冷笑一声，黑暗中手持棍棒的四五个人上前围住梁越。

“哥哥我告诉你一句话，谁的地盘上谁就是规矩，我看你是个小姑娘，又是外乡的，你现在掉头往回走，该干嘛干嘛，兄弟们也不和你计较。”

梁越紧了紧拳头，低头看了眼那小孩儿，小孩儿已经不再抬头看她了，只是蜷着身子看着地面，瘦弱的脊背轻轻地颤抖。

梁越看了眼身后，她唯一庆幸祁阳没跟来，她本没想到这是个团伙的。

只要撑到警察赶来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