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三口飞快下地,抄起一早准备的棍棒和手电筒就冲了出去。
跑在最后的苏丽珍还顺势把屋里所有的灯都打开了!
可惜虽然他们动作够快,等把栓好的院门打开时,还是慢了一步,没能看到人。
他们家在这条胡同靠近西边的位置,从西边小道出胡同拢共没有二十米,估计来人已经朝着西边逃了。
苏卫华抄着棍子想去追,却被苏丽珍拦住了,在没确定对方附近有没有同伙掩护的前提下,她不能让她爸去冒险。
不过趁着这档口,她还是用手电筒飞快扫了下大门两边。
只见昨天出现脚印的那一小块葱地上,原本就伏倒的那些大葱有不少已经断了,好几棵毁坏的葱叶七零八落地散在地上,还有盖着炉灰和锅底灰的碎玻璃渣也被掀翻开,溅得到处都是。
手电筒往上,院墙上果然又多了半个黑乎乎的脚印子;
再往上,码放的转头也再次被挪动,露出半截尖锐的玻璃片,上面还沾染了几滴新鲜的血迹。
看了这一眼,他们就猜测,应该是昨天那个贼故技重施来蹬墙头的时候,先是被墙头上安插的玻璃片刺伤,两只手没了着力点,直接摔下墙,跟着就被掩在葱地里的那些碎玻璃渣二次重创,所以才会前后发出两声惨叫。
不过看对方这个逃跑的速度,伤势应该不算太严重,苏丽珍多少觉得有些可惜。
但是,她入夜前撒下的那一包锅底灰还是有用的,看着从自家门口一直延伸到西边胡同口的几道黑脚印子,这事还没完呢!
恰在此时,左右邻居听见动静也赶忙开门跑了出来,他们不比苏丽珍一家早有准备,穿衣服、找家伙式儿,多少耽误了点时间。
最先冲出来的是东边毛大娘家,毛大娘两口子和大儿子都出来了,看见苏家这边灯火通明就知道是他们家出了事,两口子赶忙带着儿子率先赶了过来。
“苏家兄弟,出啥事了?刚才是不是你们家喊的?”
苏卫华赶忙道:“毛大哥,是我们家遭贼了!”
一听说遭贼,听着动静陆续赶过来的人都变了脸色!
他们这一片大多是坐地户,治安向来不错,这都有多少年没闹过贼了!
这时苏丽珍拿着手电筒往地上的黑脚印子一指,就招呼大伙:“各位大爷、叔叔,这贼踩到了我家葱地里的锅底灰,脚上沾了不少黑灰,咱们顺着这脚印找,看看能不能把这贼揪出来!这样大伙儿以后上班上学不在家的时候,也能放心一点!”
一听苏丽珍这话,原本有几个听说要去追贼有些犹豫的人瞬间反应过来,对啊,平时他们各有各的工作,等孩子开了学,家里更没人了,而且他们家的院墙还不比这苏家的高。
这贼今天要是跑了,说不定下回就上他们家里来了,这可不行啊!
于是,众人拎着棍棒铁锨、打着手电筒,呼呼喝喝地跟着苏丽珍一家一起追踪起那些脚印来。
出了西边胡同不远,那些脚印就变淡了很多。好在锅底灰的黑堪比墨汁,踩在至今没干透的土道上,只要沾染一点就不容易去除。尤其是把所有人的手电筒集中在一起,这样的亮度之下不说纤毫毕现,可是想在半湿半干的土道上找出一点黑色的痕迹还是不难的。
因为他们这伙人声势不算小,沿途惊动了不少人家,许多人一听说抓贼,陆陆续续又跟出来不少人。
一众人循着印记,就这么热火朝天、走走停停地穿过一条胡同,直到他们走到一户门口栽着黄花菜的人家时,所有的痕迹忽然消失了。
到了这个份上,只要有眼睛、有脑子的人都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本来对于苏家人说的根据锅底灰印记抓贼这件事,众人其实心里还是有所怀疑的,就算这黑灰能证明谁是飞贼,可按照他们的想法,总觉着那贼也不是傻的,都差点被人抓住了,不可能不赶紧跑路,哪可能老老实实躲在这附近的地方等着人来抓啊!
可当他们一眼看见面前这户人家时,一个个心里就叹起了气,直道这事就是这么打脸,他们咋就忘了,这世上有种缺德鬼专捡熟人坑!
原来这户人家姓张,家里的顶梁柱早早没了,只有一个寡妇拉扯着一儿一女长大。
张寡妇为人其实不错,老实本分,从不招惹是非,她家的大女儿也是个好的,唯有这个小儿子张福全,从小就招猫逗狗,手脚也不干净,很是招人厌烦。
当初张家的大女儿去下乡,张寡妇求爷爷、告奶奶,总算把小儿子塞到一家厂子里做临时工,没想到这小子好吃懒做不说,还偷同事的钱和粮票,结果被厂子直接开除了。
张福全没了工作,越发恶习难改,昨天偷这家树上的柿子,今天薅他家菜地里的地瓜,让大伙儿烦不胜烦!
可每次张福全惹了事,张寡妇总是带着东西登门,又是赔礼、又是哭求,都是二三十年的老邻居,本来就是些小打小闹,加上张寡妇哭得实在可怜,大伙儿反而不好意思多说啥,十回里有八回还得调过来宽慰张寡妇几句。
如今大家看着突然消失的痕迹,再看看眼前这户人家,那还有啥说的,肯定又是老张家这个混犊子干得好事!
虽然知道了谁是贼,可众人一时又有些拿不定主意,想起张寡妇那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模样,他们多少有点不落忍。
有不少人甚至想着这次苏家毕竟没有真的闹出啥事,要是他们非要抓人,会不会把张寡妇逼得太狠了……
苏丽珍冷眼看着这些人的反应,心里早把他们的想法猜透了。
无非就是谁弱谁有理罢了!
笑话,这世上所有人都得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他们老张家多什么?
其实她之前就猜到这贼是住在附近、对他们家有所了解的人,毕竟他们才搬过来半年多,这一片一百多户人家,怎么那么正好就挑中了他们苏家?无非是现在他们家摆摊了,而且摊子算得上小有名气,所以招了人眼了!
后来从毛大娘那里套了话,知道了这个张福全的事,她心中五分的把握也提到了九分。
而那一包锅底灰更是帮她直接把那一分补全了!
她瞥了眼对面紧闭的门板,现在外面这么多人吵吵嚷嚷,里面却一直一片黑暗寂静,这跟秃子头上摆虱子有什么区别!
做完坏事就“装死”息事宁人,这天底下哪有这种好事!
于是她刻意提高声音对众人道:“脚印到这里就看不见了,可是这胡同里还有别的人家,我一时也拿不准这贼到底去了哪儿!这种情况下,要是搞错了,冤枉了人就不好了!依我看,咱们还是直接报派出所,找公安好了!”
她话音刚落,就听对面紧闭的大门里头有一声轻微的响动,这一声虽然不大,但是离得近的不少人也都听见了,立时脸色变得微妙起来。
时下人有种错误的想法,就是觉得不管什么事闹到警察面前都是丢人的行径,哪怕是很多受害人都有这样荒诞的论调,叫人无法理解。所以不少人当即就犹豫着道:“找公安就不用了吧!那事情是不是闹得太大了?”
“就是啊,咱们这么多人呢,啥事互相做个见证就得了吧……”
其中也不乏有跟张寡妇关系不错的人,顺势劝道:“那啥,小姑娘,我听说你们家也没真丢啥东西,要不还是算了吧,这公安哪里是那么好找的!”
苏丽珍心中冷笑,面上却不显,只回应这个劝她算了的人,一本正经道:“这位婶子,这可不是小事!你不知道,这个坏蛋昨天晚上就爬过一次我们家墙头,被我发现了,我就直接找了公安叔叔!这是老师教我们的,‘有困难找公安’!而且人家公安叔叔不但表扬了我警惕性高,还教了我这个抓贼的方法呢!”
她用手电筒扫了下手指上沾染的黑灰,示意大伙儿看:“大家看看,这个用锅底灰的方法就是人家公安叔叔教我的!叔叔们说了这段时间小偷小摸的特别多,有不少人家的钱啊、票啊、贵重物品都被偷了,所以他让我一定要多加留意,争取早点抓到这个坏蛋!这样到时候,公安叔叔们说不定可以顺藤摸瓜抓到别的团伙,为民除害呢!”
听了苏丽珍这番话,众人一时面色都有些不好了,事实上其实他们最近也听说了不少人家里失窃的事,所以他们不但没有怀疑苏丽珍说谎,反而心里也开始担忧起来。
尤其苏丽珍说这是她家连续两天进贼,再加上那“团伙”两个字,更是让他们第一次清晰地察觉到,这可不是张家小子以往那种小打小闹,现在城里闲散无业的人越来越多,谁知道这些半大小子凑在一起会干出什么事,搞不好这上门偷窃都算小事呢!
周围的人大多已人过中年,生活阅历足够丰富,关于到切身利益的事,根本不需多言,只要轻轻一点,他们马上就能想到这里头的严重性。
这时苏卫华也适时“提醒”众人:“各位,其实我们家也不过是在这儿租房子而已,真要住不下去,大不了搬走就是了!你们要是实在不想找公安,那就算了,左右我们没真丢什么东西,也不是非要强出这个头!”
这句话可谓是一剂猛药,本就心中动摇的众人,一下就下定了决心。
老苏家说的对啊,人家不是坐地户,租房子哪里去不成?倒是他们这样的本地户,有张福全这样的人在,那就像在他们身边埋了个雷,说不好那天炸了,大伙儿都得伤筋动骨。
这下,连先头劝苏丽珍的那位跟张寡妇交好的人也不说话了。
毕竟人涉及到自己的切身利益时,什么同情怜悯都要靠后。
众人一致同意,这就选两个人陪苏家父女去派出所,连夜请公安来逮人!
可是这边大伙儿才刚说定,那边张寡妇家紧闭的大门忽然从里往外推开,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哭嚎着冲出来,朝着苏丽珍父女“噗通”一声跪下,一边“咣咣”拼命磕头,一边哀求道:“这位大哥,还有这位小姑娘,我们家福全错了,我替他给你们磕头赔罪,求你们千万不要找公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