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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大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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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霄前脚刚出院门,温维浔就到了院门口。

她还没站定,就落入一个飞奔扑来的怀抱。

熟悉的气味扑入鼻中,温维浔一愣:苏遇珩难得不太稳重。

“一切顺利吗?”苏遇珩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她轻轻点头:“那些人的确是太子派来的,酒楼里有三十余人,为首的官兵戴着太子令牌。”

“我知道,我也把杜氏夫妇救出来了。”他简短说了情况,伸手抚摸上她发梢,察觉到她发梢冰凉,解开鹤氅将她完全包裹住:“我是想问你,没有被欺负什么的吧?”

他的声音紧张而懊悔。

温维浔离开后,他才想起,虽然荆桃楼的风尘女子们不会对小浔做什么,但太子手下可都是实打实的男人,喝了酒万一发起疯来……

第一次放任她独行,竟然选在了鱼龙混杂的烟花之地……

他在营救杜氏夫妇的过程中,多次想起此事,每次想起都恨不得赶紧结束,好亲自去荆桃楼接她,见她风尘仆仆地回来,才觉得悬起的心稍微稳了稳。

“烟花之地,被欺负不是很正常吗?”温维浔装作不理解地问道。

“那你?”苏遇珩的心又悬起来。

“没关系的,只要事情能成,我付出什么代价都行。” 温维浔大义凛然道。

苏遇珩沉默地将温维浔抱得更紧些,手背上青筋暴起,脑子打了个弯便迅速脱口而出:“不管发生了什么,我都不介意,因为这是我的错,是我没有保护好你。但是你信我,不会有下次了,绝不会了。”

“也还好啦,” 温维浔语气轻松、神态天真:“以前也没人这么对我,也算是比较新颖的体验了。”

“体验?”苏遇珩一时语塞,懊悔更深。

“是呀,”温维浔仍是单纯烂漫的语气:“以前也没有人搂过我的脖子,也没有人靠在我肩膀上,更没有人……”

“够了,”苏遇珩语气冷冽起来,俊逸的眉眼上笑意全失。觉察到自己态度不对,他又软下语气道歉:“是我没有考虑到你的安危,才让你受了伤害反而神思恍惚。等我们回了上京城,你每日想做什么我都陪你……大不了……大不了我们什么都不管了!”

“那怎么能行!”温维浔推开他的怀抱,一正言辞:“这是我们的责任。”

“什么责任不责任的。” 苏遇珩苦笑:“这本是我的责任,我再也不要你陪我一起担着了。”

“好啦不说这些,”温维浔从袖口掏出一个用手帕系成的小包裹,打开后递给苏遇珩:“这是我从荆桃楼偷偷带回来的奇异果,味道好极了,你尝尝?”

苏遇珩低下头注视她,时间有一瞬的停滞。

这停滞的一瞬温柔而绵长。

有人独自赴险归来,不提涉江渡海逢吉或灾,只说悬崖上有昳丽玫瑰盛开。

他按捺下心里的怜惜与苦涩,故意调笑道:“小浔,不管荆桃楼规格多高,我们都还没有流落到要从人家店里偷果子的程度。”

温维浔想了想,解释道:“我被她调戏还给了她银子,那么从店里拿几颗奇异果应当也不算偷?”

苏遇珩惊讶又愤怒:“调戏你的是店里的小厮?他狗胆包天!”

温维浔摇摇头:“我既扮了男装,除非这小厮有龙阳之癖,否则也不至于上赶着调戏我吧?是个初出茅庐不久的侍女啦。”

苏遇珩恍然大悟,叹了口气,无奈笑道:“这招偷梁换柱地隐瞒我,可算解了气了?”

“哼,”温维浔将奇异果悉数扔给他,提起裙子向里屋走:“下次遇到这种事,我可不去了。”

“好好好。”苏遇珩陪着笑,敲开了门。

两位老人仍在小声交谈,杜忠勇还在试图劝慰老伴吃些东西。

屋内虽然简陋,该有的日常用品却一应俱全。炭火烧得极热,窗户上还细心地留了通风口,床铺上整齐地叠着浆洗干净的冬日棉服和棉被,桌上提前备好的饭菜没有一点动过的痕迹。

见两人进来,杜夫人颤颤巍巍就要下跪。

苏遇珩慌忙伸出双臂拦住她:“伯母,你这是做什么?我是后辈,怎么担当得起?”

“公子,姑娘,”杜夫人掩面啜泣:“我和老杜都是农民,一辈子没有出过远沙村。你就直接告诉我,我们的儿子到底犯了什么法吧。认罪伏诛,若他做了错事,就让我们……”她继续哽咽道:“让我们替他赎罪吧。”

“老太婆,你糊涂什么呢?”杜忠勇轻声呵斥道,一把将她拉到自己身后:“儿子要是做了错事,不说你我,他自己也要承担错误!”

“儿子不容易啊……”杜老夫人再也忍不住,放声痛哭:“我们一把老骨头,也该死了……”

温维浔半蹲着擦去杜老夫人脸上的眼泪,杜老夫人靠上她肩头,一抽一抽地哭着说:“姑娘你不知道啊,那些年我们家连饭都吃不饱也要供守节读书,他也争气,年纪轻轻中了举人,后来是状元,再后来这些年,一步一步升官……其中有多少苦头,他从来没说过,但是我们……其实也什么都知道……我们不识字,守节的名字是我们托教书先生取的,先生说这是要他守住气节的意思,但是他为什么……为什么会犯法……”

温维浔耐心听着她的倾诉,苏遇珩扶着她慢慢坐起身,待她哭声渐小能喘过气,顺了顺她后背,说道:“杜伯母,你冷静些听我说,那些人并不是太子手下的。您想想看,若不是皇上和太子的赏识,杜尚书怎么可能年纪尚轻就平步青云呢?正是因为皇上赏识,而现在叛徒嚣张,皇上恐伤及您二老性命,才让我们悄悄来接您二老回京呢。京城之下,叛徒还不束手就擒?”

苏遇珩不想让两位老人知道,他们的儿子已经站在了太子的对立面上。这样既会承担不忠不敬的骂名,又会让两位老人担心儿子的安全。

杜老夫人有些愣住了,但又觉得他言之有理,抽噎了半晌,问道:“那他们是谁?”

“是与太子为敌、想要谋权篡位的人。朝堂之事,我不便说得很清楚,但是请您二老相信,杜尚书绝没有做出任何违法出格的事情。我们能如此轻松地把你们从这些人手里接出来,他们会是太子的人吗?太子身为储君,难道整日里就养这么些饭桶?”

杜忠勇完全被最后这句话说动了,他推了推杜老夫人:“是啊老婆子,这位公子接咱俩出来的时候,他们没有一点反应,怎么会是太子的人呢?”

“那你们又是谁?” 杜老夫人问道。

“我父亲是杜尚书的朋友,他二人同在朝为官,近期忙于政事,只好派我来接您二位回京了。若有不周之处,还请见谅。”

既然都捏造事实到这份上了,编造一下两位尚书间的交情也合理吧?苏遇珩想。

“那这位姑娘是?”杜忠勇指了指温维浔。

不待温维浔开口,苏遇珩搂着温维浔的肩膀抢先道:“这是我未过门的妻子。”

温维浔嗔他一眼。

苏遇珩全当没看见。

“确实是郎才女貌啊。” 杜忠勇笑呵呵道。几天里从心悬一线到解开心结,他有了如获重生之感,白花花的胡子随着他的笑容也快乐抖动起来。

“杜伯父谬赞了。您看,杜尚书为官清廉,结交的也都是克己奉公之人。所以您二老也看到了,”苏遇珩无奈地摊手,指向窗外:“我们只能住得起这种偏僻破落的院子了,不怕您二位笑话,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两位老人纷纷表示,为国尽力是应当的,住哪里都住得惯。

温维浔看着苏遇珩装模作样蒙蔽两位老人的样子,又看了看两位老人逐渐放心和信任的目光,悄悄松了一口气。

折腾这么多天,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

***

几天后的上京城门口。

小雨淅淅沥沥。

上京城冬天雨不多,这样的雨倒是难得。

考虑到太子或许已经知道了自己派去的官兵们没得手的消息,温维浔和苏遇珩猜测,太子可能会对进出京的马车严防死守,重点排查“有一对老夫妇”的马车。

所以他们将计就计,苏遇珩先是在马车中设置了隔板,将马车分为内外两个隔间,又在四周隐秘的地方放了小铜镜,拉开车帘后的错觉,就会误以为前面的隔间即是马车车厢的全部。

温维浔又给自己和苏遇珩易了容,虽只学到秦为止三分功力,但只要看起来像一对中年夫妇就够了。

——他们不能让人知道,自己曾出过上京城的城门。

不出他们所料,太子的人马果然在上京城门口一一排查。

看到他们这对中年夫妇,目标是年逾花甲夫妇的官兵,连让他们下车检查都没有。

官兵们懈怠检查,倒是让他俩松了口气。

过了城门,苏遇珩和温维浔商量:“一会儿我们从户部尚书府门口经过吧?让两位老人看看气派的府门口,也让他们放心些。”

温维浔点头。他们已经提前和老人说过,住在尚书府没有另一处府邸(十二皇子府)安全,再者,即使是住在另一处府邸,杜尚书也能常常来看望他们。但如果路过的时候先看一眼,他们也会住得安心许多吧。

苏遇珩打起门帘,吩咐了车夫一句。

车夫应下。

上京城的街道一如既往的热闹,不打开门窗,温维浔都能听到熟悉的吵嚷声。

她闭上眼睛,于马车的颠簸中,感受这熟悉又令人安心的、市井生活的气息。

车夫忽而低声叫了句公子。

苏遇珩打起门帘询问缘由,顷刻间愣在马车门口。

马车行驶渐缓。

温维浔看他不太对劲,跟着拉开窗帘,继而神色大变。

户部尚书府门外,挂起了丧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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