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府这几日,除了贺兰大人将崔时音叫到书房详细询问关于高资元的事情,并软言安慰外,整个府内出乎意料的安静,想是贺兰夫人前些日子受了教训,不敢妄动的缘故。
不过府内风平浪静,府外却在不断生起波折。
高资元被废之事,朝廷有司衙门已然调查清楚,逃匿女子也在几日内抓捕归案,据说抓到人的还是一名新来的大人。
听着衙门的描述,崔时音大概晓得来龙去脉。
跟晋安长公主描述的相差无几,高家为留后自己寻了个女子。本以为一切尽在掌握之中,谁知被雀啄了眼。找的女子有个哥哥,早几年,高家为占得田地,将人给活活打死了。女子的父母早已去世,只剩下这么一个哥哥被打死,自然是对高家恨之入骨,自己卖身进入高家,潜伏多年,觑着这个机会给了高家致命一击。
如今高家膝下只有高资元一子,他与傅氏只有一个女儿,他废了高家就无后了。
说起来一切皆是他们咎由自取。但高资元的父母和妻子傅氏接受不了,反而觉得是有人在出黑手买通了那名女子,箭头直指崔时音。
在衙门闹腾几番,惹来看热闹的人无数。
现在高家已然成了整个洛城的笑话,据说一向荒诞不问朝政的陛下也在朝堂上问了高家族长这件事,高家族长被当面问得面红耳赤,回府就立马把高家父母叫进书房。
出来的时候,两人俱是双眼泛红,后面再也没有到府衙面前闹腾了。
高资元遭受此番意外,身心俱受重创,据衙门所说,整个人都有些疯疯癫癫的。他的妻子傅氏就出事之后那一天来衙门闹过,随后就被傅家人给带走了,明显傅家有别的打算。
事到如今,此案算是基本定下来,没有崔时音想象的那么波涛汹涌,反而出乎意料的顺利,顺利的让人觉得背后有一只手在暗暗的推动下去。
贺兰氏虽是太后的亲族,但根基比不上那些世家大族,陛下因为太后的原因颇为嫌弃贺兰氏,所以贺兰氏并无多少权力,只仰着太后过日子,多数世家只是看着面子情来交往。
崔家虽是世家,但也逐渐没落,比不上高家和傅家。不然蒋氏也不会特意来要挟崔时音退让。
两家不可能成为崔时音的助力,那女子又一口咬定是为了报私仇才做出此等事来,衙门查来查去没发现端倪。最后此案便直接定下来,高资元本该按例流放,但因其此番受袭,改为褫夺官职,发回原籍。
而袭击高资元的那名女子,被判斩首,即日执行。
听闻消息的崔时音沉默良久,暗地里吩咐可靠的人到刑场将这名女子的尸首收殓起来,与其父母兄长合葬在一处。
朱门是朱门,竹门是竹门。
死了一个庶民对于洛城人来说不过司空见惯的事情,唯一值得大家感兴趣的事情是这个庶民是怎么把一个高贵的士族给废了。
其中隐秘涉及暴力色情,不免让人想要去寻究。
对于高门士族而言,便是以下犯上的恶例了,他们估计也想不到一个卑微到尘土里的贱种竟会如此隐忍胆大,蛰伏几年给了高家致命一击。
现在家家都在清理门户,生怕一个不慎就步入高资元的后尘。
贺兰府内,何氏借着此事,也提出要整顿府中的风气,敲打一下底下人。
经过家中主君同意后,她底下的人像是拿着尚方宝剑般,带着一帮人到处去搜查。
起初崔时音并不以为意,反而觉得整顿一下府内的风气,不是一件坏事,只是让碧桃多约束一下底下人,莫要主动去惹事。
只是她不去惹事,事情反而找上了身。
看着眼前跪着的一脸后悔模样的春婆子和摆着桌子上的花牌、几枚铜钱,崔时音冷然问道:“方才二夫人说你聚众赌博,违反家规,你还有何话可说?”
“夫人!老奴虽手痒碰了花牌,却不曾赌。老奴发誓!若是赌了,断手断脚!”春婆子抹着眼泪喊道。
“人证物证俱在,还敢狡辩!”何氏拍了一下桌子,急声道:“难道其他人见得有假不成!”
春婆子在府里混迹多年,此刻哪还不晓得自己是着了道。但她又确实碰了牌面,身边也有银子在,就算自己现在想解释,这事也解释不清楚呀。只能一脸恨恨的看向怂恿自己玩牌的婆子冲崔时音磕头道:“是老奴辜负夫人的厚待,管不住自己的手才遭人算计。前番这花婆子就早已与二夫人身侧的云儿有来往,老奴……”
“住嘴!”何氏见春婆子要将云儿牵扯出来,连忙打断道:“难道是她们按着你的手在那赌不成,我瞧着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还想攀扯别人。”
“够了!”崔时音知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对春婆子是恨铁不成钢。明明知道二房不安好心,还要主动将把柄送到别人面前。
“二弟妹,此事按着家规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吧!”
此话一出,倒是让想要拿大道理出来的何氏哑口无言,片刻,假笑道:“本来按着家规处理,这个春婆子带坏府中风气,是要打上一顿板子,去掉府中职务的。”
说罢,看了看崔时音的脸色,见她皎玉般的脸庞面无表情,便继续道:“但看在嫂嫂的份上,也看她是老仆,就不打板子了。只是板子免了,她在府中的职务却是当不得了。”
春婆子听到处罚,如遭雷击。花房管事在府中向来是个好去处,油水多,又没有太多的脏活累活干。如今何氏一言两语就要将自己好不容易得到的职务去掉,春婆子心中如何甘心。
眼见的她又要开口说话,她站在一旁的女儿二丫(现在在大房的院子里面干活,被取了个新名春莹),连忙拉住母亲的袖子,冲她使眼色,春婆子这才悻悻住嘴。
“你管着家,由你做主。只是有件事情要提前跟你说清楚。”崔时音淡淡道。
“何事?”何氏笑着问。
“花房里面的花草俱是从我的铺子中挪过去的,从今天开始,我会吩咐人把这些花草都挪回花铺。”
何氏的笑容僵住了,全把花草挪出去,那她费尽心力把春婆子赶下去干嘛。
“嫂嫂,这只怕不妥吧!父母未分家,咱们做儿女的怎么会有私产呢?”
崔时音抬头望了她一眼,好心解释:“二弟妹多虑了。这些名贵花草都是我的嫁妆,不过见着府内需要,特意拿出来供大家观赏罢了。怎么就成了府内的公产了。”
“正是,此事老大人和老夫人俱是知晓的。”春婆子见得夫人三言两语便让何氏的算盘落了个空,乐得添上一句。
何氏张张嘴,发现自己还真不好意思说出嫁妆就算府内公产这句话来。要是传出来,她还要不要脸了。
崔时音见招拆招,直接釜底抽薪,何氏只能铩羽而归。
既然已经摊开说明白,崔时音也不跟何氏客气,当着何氏的面,让碧桃带着春婆子等人到花房把里头的花花草草全都搬了出来。
此事传到贺兰夫人的耳朵中,气得她将何氏臭骂一顿,这下家里的花花草草又要府内掏钱买了,无形之中又多出来了一大笔钱。
何氏心里憋得难受,但又无计可施。
翌日,就在府内渐渐消停后,花铺的薛管事半是忧愁半是高兴向崔时音汇报了个消息。
这几日,傅府的大少夫人在花铺里面订了很多名贵花卉。
崔时音乍一听愣了一会,碧桃急冲冲道:“莫不是有什么阴谋?”
“她要订你们接着便是。”崔时音挑眉道。“开着店门光明正大做买卖,怕什么。”
崔时音想到最近傅家在高资元事情上采取的态度,心中猜测傅家应该是在向她释放善意。
过几日,果不其然,傅家大少夫人徐氏就登门拜访来了。
“妹妹莫不是从天下掉下来的不成?!”
徐氏一见着崔时音,怔愣片刻,便拉着她的手,目不转睛的叹道。倒是让前来迎接的崔时音颇为不好意思。
“夫人过赞了。”
“夫人二字未免生疏,妹妹若是不嫌弃,直接唤我姐姐可好?”徐氏爱不释手的抚摸着崔时音娇嫩白皙的手背,笑着说道。
崔时音便是心有准备,也料不到傅家的大少夫人是如此自来熟的性格,只是含笑不语。
贺兰夫人在旁人面前还是撑得起面子的,笑着对徐氏道:“你大她几岁,家中又常有来往,互称姐妹倒也使得。”
徐氏闻言大笑,“是我前世修了福,才让我与时音做了姐妹,日后相处久了,说不定也能受仙气熏陶,让我这个嫁了人的黄脸婆变成窈窕淑女呢!”
此话一出,引得众人哄堂大笑。
崔时音抿唇微笑,心中觉得徐氏真是个妙人。明明不太熟甚至有些嫌隙的人,通过三言两语便能使人亲近起来。
“不过,贵府可真是宝地。我细细瞧着老夫人您身前的妹妹摸样也是极好,可是府中的大小姐?”
贺兰嫣听得她人夸奖,向来骄纵戾气的眉眼间流转着几分羞意。
贺兰夫人拍了拍她的手,笑着道:“是我那不成器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