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酷暑接近尾声。整个洛城的高门士族开始纷纷举办宴席。
这几日,崔时音破天荒的收到一封来自景家的邀请函,是即将出嫁的景家大小姐景婉儿邀请她去景家赴宴。
贺兰府因着贺兰樾的缘故与景家的关系较为融洽,要是说邀请何氏或者贺兰嫣,情有所缘。但自贺兰亭去世后,为避嫌崔时音便很少收到邀请。
“我家小姐对夫人神交已久,才特地请夫人过府一叙。”送信过来的景家仆从笑道。
贺兰夫人的脸色有些难看,本来想趁着这个机会让何氏带着贺兰嫣到景府结交一番,谁知还要特地带上崔时音。
她不想让崔时音跟着过去。此女颜色太甚,是个灾秧命,怕是会阻碍女儿的姻缘。只是主人家相邀,却是不好推却,不然外头就会传出闲话来,于是对着崔时音淡声道:
“既是世交相邀,你便去一趟吧!好好给姑娘们做个表率,不要惹出事端来。”
崔时音选择性的忽略掉贺兰夫人话中带着的意思,与装扮一新的何氏及贺兰嫣登上了去景府的马车。
跟着景家的仆从一路到了开设宴席的地方,便瞧见一片花红柳绿,鲜妍的姑娘们正三三两两的聚在凉亭围着一柔美女子说话。
不远处徐氏一见到崔时音就冲她招手示意。
贺兰嫣见到高家几个玩的熟的表姊妹,连招呼都不打一声,直奔凉亭而去。
崔时音朝迎面而来的徐氏微露笑意,“阿芷姐姐,今日也受邀来了。”
徐氏一来便挽住崔时音的手臂,回道:"可不是,我还以为你不来呢!快,随我去拜见景老夫人。"
来到别人家里赴宴自当要去拜见主人家,崔时音与景夫人打过交道,倒是不曾见过景老夫人,如今长辈在此,岂有不见之理。
何氏见徐氏点点头拉着崔时音就走,心中暗恼,但也晓得要与主人家打声招呼,忙跟着上前去。
这厢崔时音等人一走,暂时静下来的凉亭又开始沸腾起来,姑娘们纷纷朝着刚进来的贺兰嫣抛出话题。
"阿嫣妹妹,刚刚和徐家嫂嫂站在一起的是你家大嫂吗?"一黄衣粉面上特意带着花钿,画着时兴蛾翅眉的女子问道。
凉亭内的目光立马聚集到贺兰嫣身上,贺兰嫣从未有过如此在聚会上得到关注过,但她此刻觉得恼恨,因为这个关注是因为她向来嫉恨的对象崔时音带来的。
“那位正是崔家嫂嫂。”好在有高家的表姐高雯帮她回答。
“果然,一进来我便知道是她。”
“唉!此女长成这般,怪不得我家哥哥不能忘怀。”
“长得好也未必是件好事,红颜祸水。”听到众人的赞誉声,贺兰嫣心里犯酸,就不由自主的挑起刺来。
凉亭内姑娘们俱是高门世家出身,向来注重家族观念,晓得不在外头论家中是非,没成想今日倒是遇见贺兰嫣这个不走寻常路的人,当着众人面贬低自家大嫂,一时有些怔愣。
“好啦!我看前头传来了喝彩声,想必是男宾那边已然分出胜负来。赶紧叫人取过来,也让我们赏鉴赏鉴。”坐在凉亭中央的柔美女子转移话题,轻声说道。
听到要赏鉴男宾题的诗,在场的姑娘们来了兴趣,把贺兰嫣等人抛在脑后,讨论起谁会取得魁首的事来。有姑娘红着脸说:“婉儿姐姐,来的人里头就景桓公子才华横溢,想必定是他得魁首。”
此话一出,获得全体认同。
景桓公子人长得俊秀无双,又有家世,有才学,自然而然就成为洛城未婚姑娘们的梦中情郎了。
“人外有人。”景婉儿温声道。
方才的黄衣姑娘嘟着嘴道:“我就不信还有谁会比大哥更厉害的。”
话刚落音,便瞧见仆从们拿着前院男宾题的诗过来了。
崔时音在堂中拜见过景老夫人后,也与徐氏坐在一处,讲些悄悄话。或许她自以为自己讲的是悄悄话,实际上在旁人的眼中,她无论在何处都如同暗夜中的明珠,璀璨生辉。
尤其是这颗明珠不常面世,更会引得人注目。
景老夫人年纪虽大,但精神颇好,见到崔时音与徐氏相谈甚欢,笑着对旁边的夫人们道:“还是年轻人投契,也不知前面那群儿郎比赛题诗比出个什么结果来。”
“母亲,莫急。这不是送来了嘛。”景二夫人是景老夫人的亲侄女,向来与她亲近,见自家婆母感兴趣,指着朝屋中走来的丫鬟笑道。
底下的夫人们会意一笑,前院那群儿郎中,多为自家子侄,她们自然也想知道结果。
“洛城世家当中,独景桓最为突出,这次估计又是他占得魁首。”徐氏低声说道。
崔时音与景桓交谈过,其人腹有才学,是个难得的俊才。
“先让老身瞧瞧,今日他们评出的魁首是谁?”今日是个好日子,景老夫人难得起了兴致,从身边的托盘中取来水晶眼镜,拿起上首的诗,仔细边看边念出声。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听到此处,崔时音恍然失神,屋中寂静无声,景老夫人反复念着这几句诗,随后,感慨道:“只得这两句诗,便胜却百首。”
“景桓游历一番,竟长进不少。生有此子,不怕家族不兴呀。”底下的夫人们虽猜的景桓必是魁首,却也不曾想到,他的诗才如此出众,可当得上千古名篇了,景桓的名字随着诗篇的传开,也定将流芳千古,怎能不让人羡慕呢。
“此诗不是景桓所做。”还未等景大夫人谦让,上方的景老夫人便道。
“我年纪大了,倒是不记得这个名叫王翰的孩子是谁家的麒麟子?”
众人面面相觑,却是不曾听说过一个叫王翰的人是谁。
“母亲,不如招人来问问?”景二夫人道。
于是,将送诗过来的仆从唤来。
“禀老夫人,夫人。前院在场的公子中并没有一个叫王翰的,此诗是校尉大人手下的从事名为李湛的人所题。”
“既是他所题,为何属其他人的名字。”景老夫人皱眉道。
仆从恭敬回道:“李大人说此诗也非他所做,是一名叫王翰的先人做的,题出来只是想让众人见见何为边漠,何为沙场。”
此话一出,众人皆凛然。崔时音听得此话,心中倒是油然对李湛产生刮目相看之意。
前院这边,以一诗折服众人的魁首李湛并没有在景府停留许久,题完诗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就离开了。
“你刚刚是没看到景桓那个花孔雀的脸,僵的很,让他们瞧不起你,真让人大快人心。”看到景桓吃瘪,傅昱比当事人李湛还要高兴,神采飞扬道。
李湛双手枕在脑后,懒洋洋的躺在马车中。
“此诗不是我做的,有什么好得意的。”
傅昱听到此话,凑上前来,低声说道:“真不是你做的?”
李湛不太雅观的翻了个白眼,答案自在其中。傅昱摸摸下巴,自言道:“也是,论风雅,你还不如我呢。怎么可能突然就做出这等诗篇来。话说你手头上还有残余的诗篇嘛,写几首让我出出风头!我听闻夫人她喜会作诗的才子,若是让她听到,那我们就有话题可聊了。”
傅昱越说越兴奋,忙拿眼去瞧李湛,却见他一幅若有所思的模样,立马警惕起来。
“你以前可在常乐楼说过对夫人无意的。”
李湛回过神来,扬眉道:“放心好了,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我的志向不在此。”
傅昱道:“最好是这样,不过夫人很少出来,估计你也没什么机会碰上。话说方才我好像听到席上有人说夫人今日也来参加景家的宴席了。”
李湛眼神微闪。
“唉!话说夫人真的来参加,我们估计也到不了女席上。不过只要能与夫人同处一地便是莫大的幸福了。”
“你成日里脑子就想着这些?”李湛嘲讽道。
“什么叫这些!事关我的人生大事,岂能草率。”傅昱恼羞成怒,不准李湛侮辱他对夫人纯真的感情。
“人生大事?你的人生大事由得你做主吗?”
提及此话,傅昱便满脸颓丧,李湛可谓切中要点。
傅昱虽为府中幼子,受父母宠爱,但自己的婚姻大事并不能自己做主。在他年岁尚小的时候,傅父便为他订下了一门亲事,云州的孙家。
孙家是云州当地的大族,跟傅家一般,经书传家,族中多有人才在各州担任要职。两姓联姻,不可能全顺着小辈的喜好来。傅家是绝对不会允许傅昱娶了一个死了丈夫的女人,就算这个女人再天香国色,仙女下凡也不成。
“有的时候我真羡慕你,舅母虽然不着调了些,但也爱护你,给了你充分的自由。”
李湛挑眉一想,确实如此,自家母亲与寻常人不同,常常带自己干些稀奇古怪的事情,而且取得的效果不俗。尤其是到洛城之后,他更觉在边漠跟着母亲生活的日子是与众不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