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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金银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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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原故作坚强,强颜欢笑抱着汤去了另一边。李重衡不明所以,见林原帮他解围,一时之间平时看他那不顺眼的劲儿也没了,难得贴心地告诉他屋里有小碗和羹勺,让他进去慢慢喝,林原麻木地带着视死如归的神情走到屋里头去。

只可惜周绥心系摔倒的李重衡,没察觉到林原表情的怪异。

李重衡一手捏着鼻子一手攀着周绥的手腕站了起来,人高马大的,屁股摔得痛了,摇晃两下才站稳,叉着腰笨拙地擦着鼻血。

周绥见他一副摇摇欲坠的身形,一言难尽道:“坐着歇息罢,过会儿陪你去镇上看看。“

李重衡此刻也不敢多看周绥,怕再望上几眼满脑子都是青天白日里不该出现的离经叛道的画面。他听得周绥的话只一个劲点头,重新坐回小板凳上,回过神来才发觉不该:“……就是上火了,不用去的。”

“那正好,开些祛火的。”周绥睨了他一眼,想起李重衡近日总莫名其妙和他赌气,昨日就因为闷气一个人跑了才有了之后的事儿。

周绥见他粗鲁随意地用帕子把血迹怼干净,皱了皱眉,拦下了他没轻没重的动作,“你轻些擦,那是你自己的脸。”

李重衡讪笑,刚要说些什么,便见周绥挽起袖子半蹲了下来,露出大半白净的手臂,从木盆中捞起浸湿的衣物。

“公子!不可!”李重衡看出周绥的意图,他怎能让周绥替他处理这些衣物,便想要伸手阻止,结果被周绥冷淡的眼神滞在了半空中。

“为何不可?你还想洗着洗着摔地上?”周绥拿起一旁木桶里的水舀,浇了些在衣衫上,再涤过一遍。

不大听话的袖管还时不时落下,周绥不愿沾着湿漉漉的水,唤了也不知为何满脸难为情的李重衡:“帮我挽好一下。”

李重衡的鼻血算是止住了,于是放下帕子团起来放在身后,特意净了净手才蹲过去将周绥的袖子折好,一层一层往上卷进去。

碰到肘窝那块柔腻温热的肌肤时,李重衡仰头瞟了眼湛蓝的天,不自在地吸了吸鼻子,感觉刚流过血热得慌。

“好咯。”李重衡轻声道。

李重衡像只温顺听话的小狗,将脸埋枕在手臂上,陪着周绥蹲在旁边,给他递一递皂角或是拎一拎衣摆,以防被水溅到。

对门石柱总是被他家妻子罚出来浣衣,虽然嘴上叨叨说着,但每次见也见不到恼意,反而倒是借着这由头向外人展示着夫妻间浓情蜜意更多些。有时候李重衡一人在溪边洗衣,石柱就在旁边嚷,听他说烦了,还会喊他住嘴。

如今想到周绥亲手为自己浣衣,若是哪日能有机会反过来,怕是自己也会学石柱那样罗里吧嗦个不停——不过就偷偷的,在心底。

“哗”的一声,周绥拎着湿衣站了起来,扭成麻花状拧干,同时也将始终目不转睛地盯着周绥的李重衡拉回神。

在看到周绥走向不远处将衣服挂上去时,微踮着脚整理皱褶的身影,李重衡默默掐了自己一把。

自己今天都在尽想一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啊。他摇着头,屏息将那些杂念都从脑子里抛出去。

周绥晾好衣衫,回头时发现李重衡垂首着摇头晃脑:“哪儿又不舒服了?”

周绥一步步向李重衡走去,他听到声儿眼巴巴地抬起头,没有说话,就像要等着要主人碰碰头哄着开心似的。

但周绥没摸他,只是拍了拍他的后背,郑重其事:“带你去看病。”

李重衡试图再次解释:“……我真没病。”

如果不小心瞥了眼春画也能算是病的话。

周绥才不管他的辩解,虽然说其中是有几分担忧李重衡的原因在,但一想到以前自己一些小毛病就被李重衡抓去喂中药,十几载人生中难得唯有一点的报复心就这么上来了,交代了林原几句便拉着李重衡到了镇上。

李重衡眨了眨眼,看着身前牵着自己袖口拉着走的周绥,在路上就歇了想要挣脱的想法。

周绥走到门口,推着李重衡进了仁济堂,颇有种霸主逼迫的意味。

医馆问诊的人不少,庞卓在里间坐馆,两人便跟着人群排在帘子之后。

进来之后李重衡又觉得不对,自己帮着庞卓采药研磨这些年,多少也学会了点医。若他真去问诊,庞卓定能瞧出些什么。

庞卓瞧出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周绥会不会知道。

昨晚的事就像一个无人可知也不能让人有迹可循的秘密,李重衡不肯也不能让任何人知晓。

特别是周绥。

他越想越懊恼,神色凝重,一只手慢慢握成拳。

前面站着的是个四五岁大的孩童,咳声阵阵,手里还拿着吹气便能呼啦啦转的纸风车摇晃。甫回头发现身后站着一个高大的身影,板着脸一副凶相,面颊上还青肿着一块。他立马缩到了旁边娘亲的怀里,弱声弱气地道:“娘……我害怕……”

周绥本没注意到身边李重衡的表情,被孩提一说,偏过头去看,才发现李重衡的眉头皱到都快能夹死一只苍蝇。

有这么怕看病?

他暗叹一声不容易,以为李重衡终于意识到了以往自己不爱喝苦药的同样心情,但他并不想就此放过,甚至还想让李重衡好好体会一番,这样总不会以后为了一点小毛病就大材小用的,死活非拉着他来医馆。

虽然喝完之后的蜜饯很好吃,但周绥更希望能只吃甜的不喝苦药。

“对……对不起啊。”李重衡对着小孩摆手,他也没想到方才自己的表情吓着正在病中的小孩了,一脸手足无措。

周绥捉住了他乱挥的手,再对着小男孩道:“不要害怕,他不是坏人。只是跟你一样,生病了才来看病。”

身旁的女人听到动静,带着歉意的眼神,将小男孩转了回去:“不好意思。”

周绥没答,反而对着李重衡的后脑勺轻敲了一下,压着低声:“笨,你又没错,道什么歉。”

李重衡顺势勾住周绥的袖角,试探问道:“那不是没反应过来嘛……人家那么小的孩子。要不,我们不看了?”

周绥见他看个病扭扭捏捏、推三阻四的,直接上手握住了他的手揪过,贴在自己身侧,生怕他转头就走:“不准跑。你身上和脸上的伤也要看看,不然我不放心。”

“啊?哦……”

李重衡的手被猝不及防拉过去时便已然僵硬,他甚至不敢用力地回握住掌心的手,只敢试图虚虚地收拢手指轻触着。

他尽力掩饰着胸腔中那一阵有力急促的慌张,好像有什么东西彻底从他心里乱掉了一样,搅得一片狼藉。

周绥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妥,瞧着身前小男孩紧紧牵着女人的手,还又怕又好奇地回头瞄了几眼。反正以往李重衡不省心的时候,都让他觉得像在带小孩儿,尽管两人年纪相差也并不大。

没等太久,周绥便领着自己的大只“小孩”掀帘进去,到庞卓面前坐下。

庞卓见到两人,以为又是周绥出了什么问题,直接按老方子先往纸上写了几味药:“咳了几个时辰?”

周绥略感无语,以前只要一咳嗽李重衡就紧张得很,说什么都要来医馆看看,自己病弱体虚的形象简直深入人心,于是开门见山,揪着李重衡的衣襟敞开了点,像是随时等着庞卓发话就给他扒了检查:“庞伯,他身上有伤,您给瞧瞧。”

庞卓抬眼瞥了李重衡一眼,见他还能对自己龇着大牙打招呼:“伤着骨头了?”

李重衡这点判断还是有:“没呢,就表皮,肿了点。”

“那就无碍,他皮厚的很,去前头自个儿拿一罐红花油擦一擦。”庞卓摆摆手,笑眯眯地转向周绥:“你嘞?除了咳疾,还有哪里不舒服?”

“我没有不舒服……”周绥指着李重衡,“是他,早上不仅摔了,还流鼻血了。”

庞卓手中动作一顿,蘸着墨汁的笔悬竖着,滴了颗饱满的墨迹在纸上,正巧晕开了“周绥”二字:“……没了?”

周绥点点头:“没了,您给看看吧。”

庞卓见周绥一脸认真不像在开玩笑,迟疑地叫李重衡把手腕抬了上来诊脉,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挺好的,没病啊。就是有些……内火旺。”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庞卓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在纸上写什么,干脆撕了,直接叫二人出去找药童说要抓降火的药材便是。

李重衡同周绥掀帘出去,药童是新招来的小学徒,一人站在小木凳上对着药单正忙。李重衡不想再添乱麻烦他,便上前替自己随便抓了几味药,还顺手帮了他一把。

走出医馆,药童又追出来,急忙忙地叫住了李重衡,塞了一罐金银花到他手中,稚声稚气地说着板正老成的话:“这个给你,庞师父让我同你说,年纪到了也正常,就让你多注意些身体。”

李重衡胆战心惊地偷瞄了眼周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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