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姑娘,前面就到岩州城了。”
卫昭驱着马车,回头对身后坐在马车里的凌芷说道。
凌芷原本趴在马车里矮桌上看医书。一听卫昭说要到岩州城了立即挪了位置靠近车门,撩起车帘,站在马车上眺望前方。
“就是这里吗?”
凌芷站在卫昭身后,扶着他的肩膀,看着爹娘与安王、安王妃一起驻守过的城池。
卫昭看着岩州城入口两边黝黑如刀削一般的峭壁,轻叹:“是啊,就是这里。安王殿下与王妃一起书写传奇的地方。”
“哎,卫叔叔,停下。”凌芷看着两边峭壁,眼睛直泛光。
卫昭不明所以,停下马车,凌芷跳下马车,往左侧峭壁跑去。
她蹲在山石边,从随身携带的小布兜里拿出一根竹签,好一会儿才站起身,走回卫昭身边给他看:“卫叔叔你看!这里的红头蜈蚣竟然有这么长!”
凌芷用一根竹签弯曲成拱桥的形状,竹签两头分别插在蜈蚣的头尾两个地方。
凌芷抓到的这两只蜈蚣,居然有她小臂的长度。
她这举起来的时候,蜈蚣的脚还在空中乱动。
这蜈蚣很有特点,全身黝黑,只有头部一节是红色的。
卫昭刚想说什么,就看见城门方向有人策马而出。
一阵尘烟之后,那马在卫昭与凌芷的马车前停下,马上下来一个身着青衣对襟长袍的年轻人,对着凌芷就是一礼:“卑职岩州医官齐少轩,奉旨拜见凌姑娘。”
凌芷眨了眨眼睛,忍不住打量着这个来接她的人——
这人面相看上去年纪不大,最多三十左右。长相斯文,没什么特点,是丢到人群里就看不见的普通。
但这样的年级能够担任岩州城医官……
凌芷忍不住惊叹:“齐医官好年轻。”
齐少轩似是已经习惯听人这么说,笑了笑道:“再年轻也没有凌姑娘年轻罢?”
凌芷听了脸畔红了一圈,连连摆手:“我、我还不算是医师,我连医书都还没读完呢!”
“凌姑娘不必妄自菲薄,”齐少轩目光落在凌芷手上的蜈蚣,“姑娘师承鬼医薛灿,对毒物了解无人能及,小小年纪就种出了曼陀罗这等草药。姑娘虽然没有开始行医看病,却已经拯救无数人于水火。”
第一次听到这么直白的夸奖,凌芷不好意思地抓抓后脑勺:“我还不知道在这里能不能种出曼陀罗呢。”
齐少轩轻笑:“凌姑娘远来是客,若是姑娘不嫌弃,今日由卑职做东,请姑娘吃顿便饭,给姑娘接风洗尘。”
凌芷下意识求助地看向卫昭。
即便是在许都待了那么久,她也还没有真正开始单独应酬什么事。
卫昭见状接过话头:“齐医官有所不知,凌姑娘出许都前,陛下有交代,说凌姑娘到了岩州城,就要先去陵中储备军营的药田里准备春种事宜。再过些时日就开春了,许多事若是不早早地布置下去,恐怕今年的药材实种就要耽搁了。”
“对对!”凌芷连连点头。
齐少轩表示理解,欠身一礼:“御医院也给卑职下了命令,让卑职跟着凌姑娘,好好学习曼陀罗种植术。姑娘有什么需要,岩州城医馆会不予余力帮助姑娘。”
“多谢齐医官。事不宜迟,我们快去军营罢!”
凌芷道完谢,爬上马车。
齐少轩也上了马,跟在马车边上一起前行。
凌芷坐在马车里,趴在车窗上问齐少轩:“齐医官是主管岩州城医馆的医官吗?”
齐少轩侧头回道:“是。”
凌芷眼睛放光:“那齐医官的医术肯定是岩州城医馆里最高的吧?”
齐少轩眼眸敛了光,低声回道:“姑娘误会了。卑职能成为岩州城医馆的管事医官,并不是因为卑职医术多么高明,而是岩州城医馆的老医官们,都去了边境的医馆。独留我们这些年轻的医官在这里继续修炼医术。”
“哦……”
原来是这样,凌芷鼓了鼓嘴。
齐少轩倒是对凌芷抓的东西很感兴趣,道:“方才我看姑娘抓了一对红头蜈蚣。”
凌芷连连点头:“这蜈蚣是岩州城的特有的毒虫。我来之前师父就跟我交代了,让我在这里看见了就给他抓点雌红头蜈蚣,把它的头部的毒素提出来,给他带回去!”
蜈蚣哪怕在正统医学也是入药比较久的药材。
岩州城的红头蜈蚣毒性出了名得烈,凌芷的师父想要一些红头蜈蚣的毒素倒也在情理之中。
齐文轩有心与凌芷闲聊几句拉近关系,可凌芷现在压根就没有心思跟人闲聊。
这是她第一次自己出远门,即便是有卫昭跟着,她的心里也惴惴不安。
她手下意识地压着胸口北寰言给她的那个小锦囊,暗暗地给自己打气。
卫昭驱着马车,刚进岩州城没多久,凌芷的马车周围开始陆续有不少女子聚集。
那些女子有些胆子小的,站在远处捂住口鼻盯着齐少轩,跟边上的闺房密友切切私语。胆子大些的,则是直接上前跟齐少轩打招呼,甚至还跟着齐少轩的马走了好远。
凌芷看着奇怪,放下车帘,爬到马车门口,凑到卫昭的身边,小声问:“卫叔叔,这里的女子怎么这么奇怪啊?”
卫昭侧目看向凌芷:“怎么?”
凌芷蹙眉小声道:“她们怎么这么喜欢找齐医官说话啊?她们这么闲,都没事做吗?”
卫昭轻咳了一声,回头也小声地问凌芷:“凌姑娘……没觉得齐医官他……很俊美吗?”
凌芷一脸疑惑,连连摇头。
啊?
难道在这些女子眼里,这齐医官很好看?
好看吗?
凌芷转头重新打量了一遍骑马的齐少轩。
眼睛没有言哥哥好看,鼻子没有言哥哥高挺,下巴有些肉,也不似言哥哥那般干净利落。甚至头发都没言哥哥的黑直。
这……能算是好看吗?
怎么感觉这人都没有哥哥好看?
齐少轩发觉凌芷在盯着他看,他也不回避,转过头来,对凌芷微微一笑。
一时间周围尖叫声此起彼伏。
凌芷只觉得这些人聒噪,赶紧缩回脑袋,拿出自己的种植手记,一边用手捂住耳朵,一边温习。
卫昭看着凌芷的反应,只觉得好笑。
说她情犊未开吧,她有一个放在心里的人。
说她情犊初开吧,好似她对齐少轩这样俊朗的男子不感兴趣。
齐少轩看着凌芷对他唯恐避之不及的样子,脸上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
“不是,我就弄不明白了。我们俩奉密旨来陵中,为什么一定要跟着凌芷那个小丫头啊?”凌信翘着腿坐在马车上,一脸不悦地从车窗望着前面凌芷的马车。
“虽然盛泉的事情已经了结了,但他利用永承太子的旧部布局这事还没结。”北寰言拿着笔,对照着藏息阁给的消息,把手上名单的人名一个一个划掉,“这些人今日能被盛泉利用,明日就能被他人所用,陛下的意思是斩草除根。”
“得了吧,话说得冠冕堂皇。”凌信睨了北寰言一眼,“你就直接承认你不放心凌芷一个人来陵中,又不会少块肉。”
北寰言薄唇紧抿,耳根红了一片。
凌信把手放在头上枕着,一脸鄙夷:“我看你答应凌芷让她出来游医答应得那么爽快。还以为你当真是不在乎她安危。没想到她前脚出了许都,你后脚就跟陛下自请,往陵中查永承太子旧部的案子……”
“啊——齐少轩真的很好看啊!啊——”
凌信的话,被一阵尖叫声打断。
他愤愤撩开车帘这才看见几乎整条街的女子都在骚动。
有女子走在马车边,毫不忌讳地谈论齐文轩:“姐姐,齐医官虽然已经三十二岁,可他还未成婚,姐姐若是喜欢,可以找媒人上门说媒呀!”
“你别胡诌,”旁边的女子害羞地拿手帕捂住脸,“我看是妹妹想嫁给齐医官才是。”
“姐姐你怎么这么说妹妹……”
两人打闹着跑开了。
凌信听得一脸疑惑:“那个齐少轩是什么人?怎么这么多风流债?”
北寰言掏出一封藏息阁的信封递给凌信:“岩州城医馆的医官。”
凌信缩回头,接过来拆开看了一眼,上面密密麻麻地写着齐少轩成为医官的这些年在岩州城医治的经历。
“嚯,三十二岁就成了岩州城的首席医官……”凌信看着信封上齐少轩医治过的病,直翻白眼,“单看这些,他也没什么过人之处。”
说着凌信挑眉,看向前方骑马的齐少轩,一脸不屑:“好像只有那副皮囊能治百病。”
北寰言听凌信这么说,终于抬起头,凑到车窗前,看了一眼齐少轩。
正巧看见他微笑着,侧目往凌芷的马车上看。
北寰言难得打量了齐少轩十息的的功夫,才坐回来,继续低头看手上的名单。
凌信看见凌芷身边多了一个招蜂引蝶的男子,莫名其妙地烦躁起来,道:“凌芷去陵中储备军营种药,住在军营里的医馆。那我们住哪?”
北寰言道:“我们去城里找一家客栈住下。”
“啊?不住官驿?”凌信睁大了眼睛,“我身上可没带银子。”
“不用你出。”北寰言对外面驱车的流风道,“流风,进城以后随便找一家客栈。”
流风应了一声,继续驱车前行。
“其实我觉得我们不住官驿,也可以住军营。”
凌信到底是放心不下凌芷。
北寰言却道:“凌芷明里有卫昭跟着,暗地里小舞还派了些暗礁保护她。再者凌芷是来推广曼陀罗的种法,做的是一件利国利民的好事,军营里的那些将士们自会着重看着她。倒是我们这次奉密旨来陵中查永承太子的旧部,危险重重。那些人消息灵通得很,我们从许都出来的事,恐怕早就传遍了整个陵中。现在不知道暗地里有多少人想让我们死。只有我们远离凌芷,这些事才不会波及她。”
凌信深吸一口气,知道北寰言这话说得不错。
但他只擅长看病与打架,查案子这事,只能靠北寰言。
凌信撇着嘴,嘟囔道:“永承太子的旧部众多,即便是你有藏息阁黑市帮你调查,恐怕也是大海捞针。”
“确实,这样查的确像大海捞针。”北寰言看了一眼凌信,神色淡然,“可我若没法子,就不会跟陛下请旨来陵中了。”
“嗯?”凌信忽然来了精神,“你有法子?你有什么法子,说来听听!”
对于还没把握的事北寰言一向不会多话。
他只道:“我们先去住下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