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寰言与凌信住进了岩州城的朋来客栈。
这客栈在岩州城东北角,在岩州城的边缘,城外一里就是陵中储备军军营。
四个人,进客栈开了三间房。
流云流风轮流在北寰言身边值守,两人共用一间房。
流云流风把主子的行礼放入屋内,后脚北寰言就要带着流云流风出门。
只是走了两步,北寰言感觉胸口一阵闷痛。
他扶着门,脸色惨白的闭着眼,大口吸气平稳心境。
“主子!”
流云流风齐齐唤了一声。
凌信闻声推门而出,看见北寰言扶着门,当即对着北寰言就是一顿吼:“让你在家多养一段时间再出远门,你死活不干!现在好了旧疾复发。”
北寰言忍着痛,看了凌信一眼,笑得勉强。
“还笑!”凌信走过去,拉起北寰言的胳膊就摸脉。
北寰言不躲,任由凌信给他摸脉。
他们从许都来岩州城,一路上舟车劳顿,北寰言才养好的身子,又有了疲态。
凌信见他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就气不打一处来,甩开北寰言的手,厉声呵道:“从现在开始不许出门,你先在床上躺一段时间,吃我几幅药再说!”
北寰言垂眸蹙眉不言。
好一会儿,他觉得胸口的闷痛感消失了,才直起身:“我没事……”
直起身就看见,凌信眼睛睁溜圆,瞪着他。
北寰言只能尴尬一笑,无奈改口:“好……先养两天,再出门。”
“两天?!我说你能出门了,你才能出门!”凌信恶狠狠道,“你这身子要细细养着!原本就是伤筋动骨的事,这才养了多久就不远万里跑到岩州城来!我是懒得管你,可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那个好哭包妹妹,不得把整个许都哭得都给淹了才算完!”
北寰言知道凌信担心他,不欲与他争辩,只能轻叹一声,老老实实回房间歇着。
在门口守着的流云笑道:“我跟流风都不敢劝主子,还是凌公子有办法。”
“一二个,都是不省心的。”
凌信没好气地丢下一句话,去楼下找掌柜的借笔墨写方子,准备去药铺抓药给北寰言煎了喝。
北寰言回屋,临窗而坐。
他推开窗户,望着对面屋檐上正在消融的冬雪,若有所思。
流云去楼下找店家要了炭盆与热茶上来,流风取来黑狐大氅,给北寰言披上。
“流云,”北寰言拉紧大氅,“你帮我跑一趟藏息阁,跟他们说,每日给我送一封凌芷种药的进度。有关于凌芷的一切,事无巨细。”
“是。”
流云领命,放下茶水,转身就去办事。
*
凌芷一行人进入陵中储备军的军营。
冬雪才有化的迹象,整个军营道路已经被将士们扫开了。
镇东亲自带人在军营门口迎接。
他看赶车的人是卫昭,立即上前对着卫昭一礼:“卫将军。”
卫昭下了马车,连连摆手:“镇东将军不必这般称呼我,我已经不是南泽将军了。”
“卫将军哪里的话……”
两人几句寒暄之后,凌芷才从马车里探出头,唤了一声:“东叔。”
镇东看见凌芷,顿时眉开眼笑:“凌姑娘都长这么高了!我前些年回暮云峰,凌姑娘才到我的腰。”
凌芷哈出一口白气,鼓着小嘴:“我都十四了。”
镇东看着凌芷的小表情,哈哈大笑。
镇东有两个儿子,没女儿。他一直想着要一个女儿,看见凌芷这样的小姑娘就欢喜得很,可他毕竟是陵中储备军统领,军营里事多,不能一直陪着凌芷。
他当即就从身后拉出一个寸头小子,推到凌芷面前,朗声道:“这是我小儿子镇怀。比凌姑娘大两岁。他自小长在陵中军营里,对军营了如指掌。凌姑娘在这里的这些日子,就让我小儿子给凌姑娘当军营里的向导。凌姑娘有什么需要我们陵中储备军办的事,跟这臭小子说,他自会去办。姑娘是奉旨来陵中储备军军屯来培育药材,我们全军上下全力支持。”
镇怀是那种一眼看去就是将门少年的模样。
他身着陵中储备军的军装,一身在军营里养出来的浩然正气。手里抱着剑,蹙着眉头,死死地盯着凌芷。
他对父亲让他这段时间一直跟着这个凌芷这个小丫头片子,一肚子怨气。
一直不满地回头瞪自己父亲。
镇东才不管他有没有怨气,看镇怀回头瞪他,当即就扬手装作要捶他的样子。
镇怀下意识地躲了一下,只能鼓着嘴忍下。
凌芷不懂为什么镇怀看她一副很不爽的样子,可她还是慢吞吞地依着许都姑娘们见人的规矩,朝着镇怀福了福身子,认真地说:“怀哥哥,这段时间有劳了。”
镇怀两眼一翻,敷衍地回了句:“哦。”
卫昭在一边看着凌芷与镇怀两个小人直笑。
镇东跟交代完事,对站在凌芷身后等候差遣的齐少轩抱拳一礼。
齐少轩作揖还礼,镇东便翻身上马,带着副将直奔校场。
镇怀虽然有一万个不乐意,但这是父亲交代的事,只能耐着性子做。
“跟我来。”镇怀头也不回地翻身上马。
卫昭看向凌芷道:“凌姑娘跟我一起骑马吧。冬雪刚融,这军营里的路泥泞难走,不比外面平坦。”
凌芷点头。
卫昭从马车上取下马具给马套上,把马车留在了储备军营门口,骑马带着凌芷往陵中储备军军屯去。
培育曼陀罗的军田选在距离岩州城医馆的一里的地方。
镇怀把凌芷带到专门种植曼陀罗的军田,指着前面一大片空地道:“这就是用来种药的军田。大概有一亩。”
凌芷坐在马上看军田看得出神。
齐文轩侧头问:“凌姑娘可有落脚的地方?”
凌芷回过神,愣了好一会儿,才摇头。
齐文轩了然,温声道:“凌姑娘若是不嫌弃,就委屈一下,住在医馆后面的医官值班所罢。”
“好。”凌芷点头。
她对睡觉的地方从来不挑,困极了在哪里都能睡着。
薛灿在神医谷后山盖了一间草屋破得很,凌芷在薛灿身边学晚了,困得不想走路,经常宿在薛灿的破草屋里。对她来说睡觉的地方能遮风挡雨就行。
齐文轩做了个请的姿势:“凌姑娘,这边请。”
镇怀奉父亲之命要一直跟着凌芷听她差遣。凌芷要去医馆落脚,他就必须跟着去。
镇怀闷闷不乐跟在凌芷身后。
岩州城医馆离军田很近,只有一里的距离。
凌芷想,这块用来种植曼陀罗的军田大概是东叔与齐医官商量过之后,专门给她选的地方,方便她从医馆来军田。
岩州城医馆的布局其实跟皇城御医院御医院很像,都是一个开方子、抓药、称药的大厅,带一个炮制药材后院。
唯一不同的地方是地方医馆里不仅有男医官还有医女。
大家手上都有各自忙的事,谁都没注意齐文轩带着三个人从侧院进了医馆。
齐文轩边走边跟凌芷介绍:“医馆里有上百位在学的医官与医女。”
齐文轩带着凌芷跟医官里的医官医女们见礼。
凌芷好奇地左顾右盼。
最后齐文轩带凌芷在侧院晒药的架子前找到一位医女。
这医女看见齐文轩来,朝着齐文轩一礼。随后目光落在凌芷身上,眼神渐冷。
齐文轩对凌芷介绍道:“这位是主管医女的女医官,紫草。以后就由我们两个给凌姑娘打下手,一起种植曼陀罗。”
凌芷闻言轻笑:“紫草,紫医女的名字是药草。”
紫草侧目,并不搭话。
一时间气氛尴尬至极,齐文轩连忙打圆场道:“紫医女性子冷淡些,凌姑娘不要往心里去。”
凌芷当然不在意,连忙点头。
齐文轩道:“紫草,你带凌姑娘去后院职房住下罢。”
紫草看了齐文轩一眼,才对凌芷道:“跟我来。”
凌芷胆子小。从小师父宠着她,安王府得了什么赏赐只要凌芷能用能吃能玩能穿的,北寰洛都让人给她送去一份。
在家里有凌信在前面学医吃苦,她懒惰点也没人逼她。
从暮云峰出来以后,身边的人都看她小,什么都照顾她。
只有这个医女对她冷淡,一副不好相与的样子。
看见医女这样,凌芷下意识地鼻子一酸,眼睛红了一圈,想要哭。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她立即吸了一下鼻子,止住了哭的想法。
言哥哥受伤就是因为她总是一直想要依靠别人。她决心出来是为了锻炼自己,修炼医术。
只是遇见的人不和善,就想退缩,这可不行。
凌芷抓紧贴着心口放的锦袋,慢吞吞地靠过去,跟着紫草往后院职房去。
医馆的后院都是炮制的草药的味道。
有些草药要经历九蒸九晒这种繁杂的炮制程序才能成药,职房原本就是给这些炮制草药的医官临时休息用的地方。
“这一排都是医女的职房,你选一间罢。”紫草指着院子前面一排房子,淡淡说道。
凌芷哪敢挑三拣四,随便指了一间右手边最末尾的职房。
紫草蹙眉看她选了房间,想说什么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从衣袖里拿出一把钥匙,递给凌芷头也不回地走了。
凌芷没受过这种待遇,一直忍着想哭的冲动,自己拿着钥匙开了职房的门。
刚进来她就有些后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