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0 Je fais de toi mon essentiel

阿塔兰忒从来不自诩是个好学生，但也没有经历过如此窘迫的场景。

她尽力让自己缩在走廊拐角处的一小片阴影里，屏住呼气祈祷着脚步声能向反方向去。

今夜满月，月朗星稀，傍晚就停了的雪到现在也没再下过，正处于圣诞假期的霍格沃茨城堡几乎可以算得上空荡荡。

天时、地利、人和。

阿塔兰忒认为今天就是她夜探禁林的最佳时机。

好吧，她原本是这么认为的。然而她怎么也没想到管理员费尔奇会如此敬业，连假期的晚上都要巡夜。

城堡的大门就在不远处了，现在她却只能缩在狭小的阴影里听着费尔奇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她所在的位置，费尔奇转过弯就能看见她，可她的身后是一条长长的毫无遮蔽物的走廊。

“嗒、嗒、嗒……”

来不及了，她已经听见了费尔奇自言自语的嘟囔声。

咬了咬牙，阿塔兰忒提起衣摆朝着身后的走廊狂奔。梅林在上，被关禁闭也就算了，她可不想自己的同学们放假回来面对的第一件事就是学院宝石又少了一截。

“谁！是谁！给我停下！”拐过弯的费尔奇气愤地冲着她的背影大喊，“不守规矩的小崽子……你以为你能跑得掉吗！”

阿塔兰忒不敢停顿，她不知道洛丽丝夫人是不是在附近，只能一个劲儿地往前跑。幸好，再跑几步到尽头左转似乎有一间废弃教室……

空气里忽然冒出一只手攥住了她的手臂，惯性让她撞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察觉到一层薄薄的布料盖在身上，阿塔兰忒仍有些惊魂未定地抬起头。

“嘘——”

西里斯竖起食指放在唇上，阻止她将要出口的声音。感觉到怀里的女孩呼吸逐渐平稳下来，他这才低下头仔细打量她。

如缎般的隐形衣过滤了窗外的月光，清浅的光晕落在她的脸上。女孩仰起脸看着他，灰蓝色的瞳孔倒映出他近在咫尺的脸庞，浓密卷曲的黑发间，淡蓝色发箍衬得她如同一个精致的洋娃娃。

呼吸一滞，西里斯发觉自己的手还放在对方的腰上，连忙松开，停顿了一会，转而轻轻搭在她的肩上。

“嘿呀……藏起来了？不见了？”

费尔奇从他们身边经过，几乎擦着隐形衣的边角。

西里斯下意识把女孩又往怀里拽了一点。

“哈！别藏了，我已经看见你了……就躲在教室里是不是……”费尔奇拔高音调，沙哑的声音里充满恶意。他似乎坚信阿塔兰忒躲进了废弃教室，嘴里恐吓着推开了教室门。

“走。”

西里斯握住阿塔兰忒的手腕，拉着她朝着城堡大门奔跑。

掩盖形迹的隐形衣在此刻变成了阻碍，西里斯掀开盖在他们身上的斗篷。大门就在前方，迎着门梁上方的玻璃窗透下来的月光，黑暗的影子被甩在身后。他们毫不掩饰奔跑的脚步声，急促的步伐化为鼓噪的心跳，手掌下的脉搏与之应和，组成阿塔兰忒所听过最为蓬勃的协奏曲。

听到声响的费尔奇朝着他们的背影大喊大叫。

“门是锁着的吗？”阿塔兰忒大声问道。

“谁知道呢？”西里斯也大声回答她，他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如果锁了，我们就用力撞开它！”

阿塔兰忒也笑起来，她转动手腕握住了男孩的手，两人一起朝着城堡的大门冲去。

曲起手肘，推门——就像是因着他们天不怕地不怕的气势而屈服了似的，沉重的木质大门“吱呀”打开，城堡外广阔的天地展现在他们面前。

少年人的冲劲从来就没有什么顾虑，勇气就是他们最大的底气。

积雪在月光下闪着荧荧星光，两个少年向前一跃，落入了冬季的怀抱。因奔跑发热的身体骤然接触到寒冷有些战栗。

“我就知道那老蛤【pb】蟆肯定又忘了锁门。”西里斯躺在雪地里，剧烈的心跳还没有完全平复。

“不愧是夜游的老手，你们真的不考虑出一个夜游指南或者城堡密道的地图什么的吗？”阿塔兰忒坐起身抹掉盖在脸上的雪，偏过头问他。

“好主意。”西里斯打了个响指。他从雪地里一跃而起，带起的雪花让阿塔兰忒下意识闭上眼。他笑嘻嘻地帮她拍掉头发上再次沾染上的白色，拉着她站起来，趁机在她脑后揉了一把。

“西里斯！”阿塔兰忒抓起一把雪朝他身上扔过去。

男孩灵活地躲避着“攻击”，一边求饶：“别生气别生气，我就是觉得太可爱了……”他猛地住嘴，见女孩停下来看着他，下意识加了句：“我是说……发箍。”

“……是呢，布莱克少爷真是好眼光。”阿塔兰忒理了理头发，绕过他，朝着禁林的方向去，“赶紧走吧，一会儿费尔奇要追出来了。”

西里斯拍了拍被雪水沾湿的校袍，几步跟上她。

除了脚踩在雪地上发出的声响，周围安静得有些渗人，幸好月光和积雪没有再让夜色增添一分漆黑来烘托气氛。

西里斯双手插兜跟在阿塔兰忒身后，看着女孩随着步伐微微摆动的发尾，出声问道：“你要去禁林，为什么不叫我陪你？”

“难道不是每个格兰芬多都会独自体验一次夜游吗？”阿塔兰忒没有回头，但声音带着笑意，“说起来，你怎么会拿着詹姆的隐形衣？”

西里斯耸耸肩：“他回家又用不着，还不如放我这发挥一下作用。”

“也是。”阿塔兰忒颇为赞同。

说话间，两人穿过魁地奇球场，到达了禁林边缘。

猎场看守海格的小屋就在附近，木屋里亮着橙黄色的烛光，透过窗户能看到半巨人庞大的身影——他似乎正忙着制作什么食物。木屋的背后就是难以望到边际的黑暗森林。

“我们从边上绕进去，避开窗户。”西里斯悄声对阿塔兰忒说。海格虽然好说话，可若是被他发现有人擅闯禁林，他肯定会像提着小鸡崽一样把他们拎出来。

阿塔兰忒点头，跟在西里斯身后猫着腰钻进了禁林。

如水的月光被密林交错的枝叶遮挡，夜色在此间变得浓稠，偶尔能听到林中似有生物活动发出的轻微声响，被窥视感在黑暗中无限放大。

但在阿塔兰忒耳中，这片林子却要热闹许多。他们的到来惊扰了不少林中的生物，一些“晚睡”的神奇植物正簌簌低语着，打赌两人究竟是会被马人赶走还是被八眼巨蛛吃掉。

“这里生活着马人群落？”阿塔兰忒有些惊讶。

“好像是的……”西里斯点亮魔杖，“我们一般只在禁林外围转一转，没有深入进去过，但有几次确实听到了马蹄声。”

“还好你们没有进去。”阿塔兰忒真心觉得掠夺者们命大，“马人重视地盘，每晚都会巡视领地，只是踏足外围也一定引起他们的注意了。你听见的马蹄声就是他们在变相警告你们……看来我们得小心一点，别太靠近他们的领地了。”

西里斯并不太在意什么马人，在他看来就算是被他们发现了，也只会给他的夜游体验更增添一分刺激。

阿塔兰忒不用猜也知道他在想什么，她戳戳他的肩膀：“这是尊重，绅士先生，不能冒犯他们。”

“好吧好吧。”西里斯耸耸肩，听话地压低声音，“那么这位原本准备独自夜游禁林的小姐，你深夜来这是想做什么呢？”

“……”

阿塔兰忒转过身，低下头踮起脚尖慢慢向前走，西里斯看到她握在身后的手指纠结缠绕着。

“我妈妈说，霍格沃茨的禁林里生长着一片月露花。”她落下脚跟，语气中似有轻叹，“我想去看看，是不是跟她说的一样美。”

“……”

女孩背影单薄，西里斯向前两步，抬起的手停顿在她肩膀上方。手指缓缓收拢，他收回手臂，尽量让语气显得轻松一些：“月露花？听起来挺有意思的，你知道它们在哪？”

“不知道……不过，我应该能找到。”

阿塔兰忒闭起眼，仔细聆听周围的声音。

每一种神奇植物都有独特的声音，常常与它们的特性有关。禁林里神奇植物庞杂，各色她听过没听过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像一支宏大的交响乐。

只在月光极好的夜晚才会绽放的月露花听起来应当是……

“叮——”

就像是天上的银辉化为露珠从花瓣上滚落。

她睁开眼。

“找到了。”

……

禁林外围靠西处的一面岩壁遮挡出一片空地。这里没有积雪，树木稀疏，移动到一定方位的月亮给这片空间铺上一层银光。舒展开的白色花瓣如同满月一般饱满，淡绿色的花蕊像是一顶小小的皇冠，掌状的叶片轻轻托起花朵，洋洋洒洒开满了整片空地，在轻风银光中微微摆动。

一朵掉落的月露花被吹到阿塔兰忒脚边。她拾起它，捧在手中仔细端详。

“真美。”她轻轻叹息。

她遵守约定了，找到了这处妈妈也曾看过的美景。

西里斯安静地坐在她身边，没有出声打扰。

“西里斯，你会觉得累吗？”

“什么？”他一怔。

“……”

女孩没有看他，仍旧盯着手里的白色花朵。

“你这么努力地抗争，会不会有时……也觉得累呢？”

她的声音很轻，像是在喃喃自语。

西里斯却觉得有什么东西堵塞住了他的喉咙。他很想像往常一样用半开玩笑的口吻、以称赞自已的方式回答她。可在这样的场景下，在这样一幅宁静平和的景色中，就好像全世界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他忽然说不出那样违心的话了。

是的，违心。

纵使西里斯再如何逃避，他始终不得不承认自己偶尔会陷入恐慌。

恐慌？一个格兰芬多怎么可能会有这种情绪？

他看着镜中佩戴着金红色领带的人，这样质问自己。

然后那个倒影突然扭曲变幻，一个身穿斯莱特林院服，却与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出现在镜子里。不知为何，他非常确信那是他，而不是雷古勒斯。

他从梦中惊醒，大汗淋漓。室友轻微的鼾声回响在寝室里，红色的幔帐垂在头顶，他失神地盯着这抹颜色，明明周围一片黑暗，却依旧刺得他眼睛疼。

【都是那些泥巴种玷污了魔法界。】

不，这是错的。

【你应当进入斯莱特林。】

不可能。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些想法，可自他有记忆起，每当周围的人说出这些话，他的内心里总会有一道反叛的声音——一簇火苗，在不断地驳斥着。

【哦，一个布莱克，那么你该去斯莱特林吗？】

分院帽如是说。

不，我要去格兰芬多，让我去格兰芬多。

凭着心中的那簇火苗，他独自一人固执地与那些声音抗争。他从不认为自己是错的，不予理会也好，大吵大闹也罢，他总是在抗争着。

但偶尔，只是偶尔，他面对着那些从他生命伊始就存在于他世界中的人与物、那些伴随着他成长的话语，会没来由地一阵恐慌。

他真的能彻底摆脱他们吗？

是他选择了格兰芬多，而不是格兰芬多选择了他。

他……能够成为一个真正的格兰芬多吗？

“……不要放弃。”

什么？

他有些茫然地抬起头，看向身旁的女孩。

她看着他，银辉落在她的脸上，那双眼中的光芒却比月光还耀眼，灼得他心底发热。

她说：“但是不论多难，请千万不要放弃。”

“因为你拥有与生俱来的勇气。”

她眼底似有水光，好像在对他说，又好像是在重复谁的话语。

“……”

在那一瞬间，西里斯在她身上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影子，一个同样年幼却顽强抵抗着命运的灵魂。

扑通、扑通。

就像是孤身迁徙的候鸟终于寻到一个同行的同伴，他忽然感到身上一阵轻松。

“好，我答应你。”

他听到自己回答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