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是搬家这件事就耗了两人一整天，当许辛曜洗完澡，从浴室里出来，只见昏黄的床头灯投下温柔的光线，照耀着江夕凌安静睡去的身影，他蜷缩在蓬松柔软的被子里，身体随着呼吸轻轻地起伏着，眼睛阖上时，长长的睫毛比睁着眼睛时更加明显。

江夕凌的棕色头发随意散落在蓝灰色枕头上，为了配合房间整体色调，他们还一起选了新的床单和被套。

许辛曜走到床边，他的视线不自觉地停留在江夕凌平静的脸庞上。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所有的疲惫都化为无形。

许辛曜抬头看了一眼摆在床头柜上的时钟。

23：58

寂静的夜晚被这无声的倒数充盈，仿佛整个世界都在等待着某个重要的瞬间到来。

距离二月十八日只剩下两分钟，男朋友却睡死了。

许辛曜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轻手轻脚地爬上床，在江夕凌身边躺下，害怕把他惊醒，许辛曜这次和他离得有段不小的距离。

当时钟上的时间从23：59变成00：00，许辛曜用气音对自己轻轻说了声：“生日快乐。”

这句话轻得几乎无声，却在他心中激起涟漪。敌不过劳碌了一整天后的睡意，在温暖的被子里，许辛曜就着江夕凌散发出来的体温和缓慢起伏的呼吸，沉沉睡去。

一夜无梦，隔天早上许辛曜醒来时，发现旁边的位置已经空了。

这是他二十二岁的第一天，也是和江夕凌一起过的第一个生日，许辛曜跳下床，踩着铺了绒毛的拖鞋，在完成盥洗后走出卧室。推开房门，映入眼帘的是早就已经摆在桌上的早餐和牛奶，冒着热气，在寒冷的冬天里看起来比平常更加诱人。

许辛曜抬手顺了顺疑似翘起来的头发：“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啊？”

江夕凌从厨房里走了出来，他戴着眼镜，身上穿着刷毛外套，整个人看起来毛茸茸的。

好想抱一下。

江夕凌看了说出这句话的许辛曜一秒，就在他以为自己心中所想的那个答案呼之欲出时，却听见江夕凌说：“元宵灯会的最后一天。”

许辛曜心中那颗刚才还弹来跳去的皮球，此时已经不能称之为球，只剩下皮。

“要一起去吗？”江夕凌一边说，一边把牛奶倒进许辛曜面前的杯子里，“今天晚上。”

许辛曜没让自己的心情以肉眼可见的方式表现出来，就只是拿起面前那杯牛奶，点了点头，仰头一饮而尽。他安慰自己这一切都是情有可原的，毕竟两人根本没有聊过和生日有关的话题，不知道也正常。

他的手机里不断传来各式各样的生日祝福讯息，有私下对他说生日快乐的，也有公开发文再标注他的。

都这么明显了，江夕凌不可能完全没有看见吧？难道他今天刚好没怎么滑手机？

根据许辛曜的观察，江夕凌还真的几乎没碰手机。

他光是坐在那里，就可以一连看上好几个小时的书，旁若无人似的。

“最近这段时间出生的是什么星座啊？”许辛曜一边滑手机，一边用若无其事的语气说。

许辛曜大可以直接提及自己的生日，但在经过他缜密的思考后，觉得这么做显得非常突兀且别扭，而且他不想让江夕凌觉得好像非为他庆生不可。所以他决定以这种旁敲侧击的方式，神不知鬼不觉地把话题引导到这个方向去。

没想到江夕凌一点也不领情。

“你可以去查啊。”说完这句话后，江夕凌便继续埋首书中。

两人一起在家里看书、做菜、看电影，随着时间流逝，许辛曜的内心早已逐渐释怀，决定等有机会时再说，或干脆让江夕凌自己发现。

反正这又不是我第一次自己一个人过生日。许辛曜心想。

他喜欢仪式感，但那只不过代表着自己可以为自己做点什么，并不构成他在有形或无形之中要求别人特别为自己做点什么的理由，这一切必须是自愿且顺其自然的。

到了晚上，两人准备叫车前往元宵灯会现场，许辛曜在打开叫车页面后，却突然想起自己的水壶还是空的，里面没有装水，便随手把手机递给坐在旁边的江夕凌。

“可以帮我叫一下车吗？我去装个水。”

江夕凌伸出手接过手机，看了一眼，想确认许辛曜有没有把优惠券用完，便点开历史行程。手机的主人叫车的次数并不多，但其中一个目的地的名字却吸引了江夕凌的目光。

皇凤大学体育馆。

他去皇大干什么？

江夕凌的内心浮现了一个连他自己都觉得荒谬的答案，为了否定这个答案，他点开那张订单的详细资讯，看了一下日期和时间，又拿出自己的手机，打开行事历一再确认，发现正好是自己被软禁的那几天，时间是晚上竞技啦啦队的练习时间。

许辛曜此时正好从厨房里走出来，手上拿着水壶，他一边把盖子旋紧，一边问：“叫到车了吗？”

江夕凌抬起头看着许辛曜，皱起眉头，眼神充满困惑与不解，看得许辛曜也吓了一跳，连忙问：“怎么了？叫不到吗？”

“你那天为什么去皇大？”

听见这句话，许辛曜愣在原地，瞥向江夕凌手上拿着的手机，显示的是自己去找庄辰宁那天的叫车纪录。

许辛曜第一次这么讨厌这个功能。

“正好是竞技啦啦队的练习时间，你没有去练习吗？”作为一个每次练习都会到的队员，如果许辛曜没有去练习，江夕凌自认一定会有印象，如果连他都没有印象，那最可能的原因便是连自己都不在。

“我去……”许辛曜的心跳得飞快，他从来就没有想过要为这件事找理由搪塞，更没有想过会在过了这么长一段时间后曝光。

“你去皇大做什么？”

软禁、皇大、自己的家。

这几个关键字放在一起，在江夕凌心中串联出不可思议的真相，而那个真相，最终在许辛曜嘴里获得了证实。

他叹了一口气，把水壶放在客厅的茶几上：“我去找庄辰宁……问你家的地址。”

不知道为什么，江夕凌竟然有点鼻酸，连他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

空气陷入宁静，谁都没有说话，一个不知道该说什么，一个还没想好该怎么说。

“为什么……”又过了几秒，江夕凌从喉间挤出这三个字。

“因为我想找到你，那是我当时能想到的唯一方法。”许辛曜抿着嘴，苦笑了一声，“可能那个时候，我早就已经喜欢上你了。”

直至此时，江夕凌才意识到这一切有多么荒谬。

你明明喜欢我，为什么还要去找一个我曾经喜欢过的人？

我家明明离钦大不近，为什么你还要大费周章特地来找我？

为什么？

江夕凌低下头，比这一切更荒谬的是，他发现自己的眼泪正在不受控制地涌出，然后离开眼眶。

那段时间，无助、慌张的感受占据江夕凌的内心，他虽然觉得奇怪，却没空停下来仔细思考这件事的来龙去脉。顺利回到学校后，练习、练习、然后比赛，中间发生了太多事，他也忘了去追究。如果不是因为这次偶然瞥见，他可能永远都会以为许辛曜之所以会知道自己家在哪，是哪个曾经给他寄过包裹的人告诉许辛曜的。

而他永远也不会知道，原来早在那么早之前，许辛曜就已经为自己做到这种地步。

两人此时正站在客厅，许辛曜向前一步，抬起双臂，把江夕凌揽进怀里，他把头埋在颈间，抱得很紧，紧到江夕凌觉得自己就算不花任何力气站着也不会跌倒。

又过了很久，江夕凌感觉到抱着自己的人深深吸了一口气，轻声在自己耳边说：“没事了，都过去了。”

“至少你回来了。”

快停下你只会带来麻烦的泪水，不要再哭了。江夕凌在心里对自己说，却一点用都没有。

许辛曜抬起头，用掌根抹掉江夕凌脸上的泪水，亲了他的脸颊、眼角，最后直直望进他的双眼，再往下一瞥。

只需要那一眼，江夕凌便懂了。

许辛曜抬手放上江夕凌的后脑杓，另一只手放在他的腰上，往自己的方向轻轻一带，两人之间的距离便一点也不剩。许辛曜低下头，先是蜻蜓点水般吻在江夕凌的唇上，然后才张开嘴巴，撬开他的齿关，逐渐加深那个吻。

许辛曜的舌头碰到的地方都像在烧，比江夕凌吃过的、喝过的任何一种温度过高的食物都还要烫，烫得他只能张嘴散热，却一点用也没有。双臂环着许辛曜的脖子，他能感觉到许辛曜的手放在自己腰上，那里很敏感、有点痒，但自己无处可逃。

许辛曜的身体突然一僵，江夕凌意识到不对，想退开，却被他按住后脑勺，吻得更重也更深。江夕凌想问他怎么了，却说不出完整的句子，只能从喉间发出模糊的呜咽声。

又过了很久，许辛曜才放开双臂。

“怎么了？”江夕凌问。

许辛曜一手按着侧脸，声音很小、很模糊：“你舔到我的伤口了。”

江夕凌抓住他的手腕：“很痛吗？让我看看。”

许辛曜摇了摇头，轻轻笑了一下，说：“早就已经好了。”

趁着江夕凌愣在原地，许辛曜又倾身吻了一下他眼角那颗很小的痣：“第一次，给你了。”

说完，许辛曜又抱住江夕凌，把脸埋在他的脖子和肩膀间，像是一只大型犬终于找到可以安身立命的地方，于是决定在那个地方安顿下来。

江夕凌抬手拍了一下许辛曜的背，发出“啪”地一声，他想说话，但脸被迫埋在许辛曜的锁骨附近，只能发出模糊的声音：“别说这种奇奇怪怪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