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的元宵灯会总能引来大批人潮，许辛曜和江夕凌在距离会场还有一段距离时便下了车，再沿着早已被交通管制的道路徒步前往会场。孩子们提着这次元宵灯会吉祥物造型的灯笼，走在家人身边，情侣们牵着彼此的手，踩着夜色漫步前进。

今年的生肖属蛇，长条状的灯笼在他们手里一晃一晃的，颇有喜感。

走着走着，一片灯火通明映入眼帘，灯会会场附近有许多贩卖食物的摊位，像某种小型夜市，人声鼎沸。

“要不要买点东西吃？”许辛曜转头，问走在自己旁边的江夕凌。

话是这么说，但许辛曜根本没给江夕凌表达意见的机会，怕他又以减肥为理由不吃东西，许辛曜径自揽着他的肩膀，往那片灯火通明的方向走去。

夜市这种地方充斥着各种炒、炸、煎、烤等高热量食物，好吃归好吃，热量也高，江夕凌已经很久没来了。两人一起逛了好半天，才下定决心一起合吃一包地瓜球。

“这是油炸食物。”江夕凌原本并没有打算吃。

“这热量又不高，”许辛曜拉着江夕凌的手走到队伍末端，“我们可是一人吃一半，所以只有一半的热量。”

什么歪理。

许辛曜捧着热腾腾的地瓜球离开摊贩，站在路边，用竹签插起一颗送进江夕凌嘴里，他一口咬下，却比想像中的要烫。

“嘶。”江夕凌先是吃痛地倒吸一口气，再微微张开嘴巴试图散热。

许辛曜见状，连忙道：“抱歉，我忘了它是刚出锅的。”

江夕凌没有说话，深吸一口气，好让冷空气灌进嘴里，帮助地瓜球降温。

“怎么样？舌头有没有烫伤？”

许辛曜想要检查，江夕凌却把头撇开，伸手就要去拿他手上装有地瓜球的纸袋。许辛曜注意到他的动作，马上把手上的纸袋藏到自己背后，并用另一只手抓住他那只不安分的手：“烫，等等再吃。”

随着科技进步，现代的元宵灯会与其说是灯笼与花灯大赏，更像是结合了声音、投影技术等新科技的公共艺术造景。

在草地中央，立了一根又一根的圆柱，圆柱顶端有一颗球状体，像是用来代表人的图标，在那些圆柱之间有着相互交错的光束，从一个圆柱直直照向另外一根圆柱。不同颜色的光束相互交错，用以呈现人与人之间的连结。

每一个象征着人的圆柱上，都同时有好几种颜色的光。

“每一个人所珍视的自我，必然也包含这个人的每一个群体成员身分。”许辛曜读出写在告示牌上的说明。

“这是社会学。”江夕凌也站在告示牌前看了好一会儿，“它的意思是，我的自我认同，也包含我的每一个群体成员身分。”

“它呈现的是我们每一个人在社会当中，都具备许多种群体成员身分，每一种颜色的光束分别代表一种群体，一根圆柱上有好几种颜色的光束，代表一个人会同时具备好几种团体成员身分。”

“竟然用这种方式呈现社会学概念。”许辛曜的语气里带着赞叹，他望向那几根圆柱和投射在上头的光束，欣赏了好一阵子，才动身离开。

接下来，他们又看了用漂流木组合而成的特修斯之船，那艘船估计有两层楼高，形状不规则的漂流木带着被水侵蚀过的痕迹，木头本身的灰白与深棕色透露饱经岁月风霜摧残的过去。围绕四周忽明忽暗的灯光，将不同颜色的光照曜在那艘船上。

“如果特修斯之船上的木头逐渐被替换，直到所有的木头都不是原来的木头，那这艘船还是原来的那艘船吗？”

对许辛曜来说，这原本就是一艘看起来很特别的船，但直到看完告示牌，他才意识到原来那些不同颜色的灯光，呈现的是那艘船上每一根木头的变换，直到所有漂流木都不再是原来的颜色，也同时意味着不再是原来的木头，那这艘船还会不会是原本那艘船？

“这应该要看我们如何定义这艘船。”许辛曜把手上的地瓜球送了一颗进江夕凌嘴里，“看来是哲学系的专业。”

越靠近元宵灯会的主灯区，人也越来越多，原本两人都还能保持轻松自在的距离，到后来却不得不几乎贴在一起。许辛曜担心会和江夕凌走散，不动声色地伸手探了下去，牵起他垂在身侧的手。

江夕凌转头看了许辛曜一眼，没有说话。

“人多，怕你走丢。”许辛曜凑近身旁那人耳畔，说。

这虽然不是江夕凌第一次谈恋爱，他却仍然会因为两人紧贴的手而觉得耳根发烫。许辛曜的手很温暖，在冬天室外的夜晚里更让他舍不得放开，于是就这么牵着。

今年生肖属蛇，主灯区有许多以蛇做为主题的花灯，许辛曜停了下来，看见一只用金属制成的蛇，中心镂空，体积巨大，那只蛇咬住自己的尾巴，成了一个倾斜伫立的圆。光从那条金属蛇的身体中穿过，沿着蛇的嘴到它咬着的尾巴，循环往复、永不停歇。

“衔尾蛇。”许辛曜从口中用几近虔诚的语气轻声说出那三个字。

江夕凌转头看向许辛曜，像是在等他继续说下去。

“衔尾蛇在心理学中，代表的是在经历低谷后重获新生，或存在共同信念而圆满的状态。”

许辛曜的手指轻轻蹭着江夕凌的手：“它让我想起你。”

“为什么？因为我长得像蛇吗？”

许辛曜被江夕凌的这句话给逗笑了：“不是。”

“衔尾蛇意味着不论遭遇何种困境，爱意都会重生，”许辛曜直直望进江夕凌的双眼，他的瞳眸映照着不远处的灯光，像流星闪烁，“它象征着永恒。”

那一刻，全世界仿佛只剩下彼此，许辛曜多么想向从身旁擦肩而过的人们炫耀，让他们都知道站在自己身边的是自己的男朋友。但他只是举起手机，像两个朋友一起出去玩那样，在那条衔尾蛇前拍了一张合照。

把两人之间的秘密，用这张照片告诉全世界。

回到钦大后，两人一起穿越钦大前的马路，走进对面的一条小巷，虽然才刚搬家，却轻车熟路，仿佛已经在这里住上好几年。许辛曜打开家中大门，第一眼看见的是两个站在门口的人，他们头上戴着圆锥体帽子，手上还捧着白白的东西。

许辛曜“砰”地把门关上，抬头看了看门牌。

“怎么了？”江夕凌问。

“我们好像走错了。”

“没有啊？鞋柜上还摆着啦鞋。”江夕凌指了指鞋柜。

就在这时，门从里面打开，许辛曜这才看清刚刚看到的人是谁，原来是戴着生日帽的陈子森和林品毅，林品毅手上还捧着蛋糕。

“生日快乐！”陈子森大喊，一把把许辛曜拉进屋里。

他们，严格来说只有陈子森，逼着许辛曜接受超尴尬生日快乐歌的洗礼，以及许愿吹蜡烛的习俗后，四人便一起坐在餐桌上切蛋糕吃。

还在元宵灯会时，许辛曜几乎已经把今天是自己的生日这件事抛诸脑后，直到陈子森把自己拉进屋里，他都还一头雾水。

他脑中的二月十八日，早就已经从自己的二十二岁生日，变成了和男朋友一起住在新家的第一天，变成了交往后第一次正式约会的日子。

林品毅把最后一口蛋糕送进嘴里，将叉子摆在面前的盘子上后，抬头看了陈子森一眼：“我跟霈霈教练等等要开会，就先失陪了。”

陈子森仿佛能够读懂那一眼，便把大家吃完的盘子拿了过来：“我来整理桌子。”

许辛曜跟在江夕凌身后走进房间，反手关上房门，用另一只手抓住正打算继续往前走的江夕凌，让他转身面对自己。

“预谋的？”许辛曜问。

江夕凌耸了耸肩：“陈子森说他想第一个亲口跟你说生日快乐。”

在知道许辛曜的生日后，江夕凌买了蛋糕，约了陈子森和林品毅，又用计让许辛曜在这天一起和自己去逛元宵灯会。在许辛曜疯狂暗示今天是自己生日时，还得不动声色地装做什么都不知道，好让行程都按照自己的规划走。

而现在，终于到了行程的最后一步，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串钥匙，塞进许辛曜手里：“这是这个家的钥匙，生日快乐。”

许辛曜愣在原地，盯着手上那串租屋处的钥匙，之前听说房东给的钥匙数量不够，要再去打一副，他从没想过会就这样变成生日礼物，一时不知道该做何反应。

“等等，可是这副钥匙最后还是得还给房东不是吗？”

“你也可以干脆直接把这栋房子买下来。”江夕凌云淡风轻地说。

江夕凌看着许辛曜脸上逐渐僵硬的神情，觉得逗够了，才从口袋里拿出一个钥匙圈，那个钥匙圈上挂着一件缩小版的钦大竞啦表演服。

“骗你的，这才是生日礼物。”江夕凌说，“这是我自己做的，用的布料是我在钦大穿的第一套表演服，后来不小心弄破了，就一直被扔在角落。”

那件缩小版的表演服作工精致，和他们现在比赛、表演时穿的那套可谓如出一辙，从胸前的NCMU四个英文字母，到线条装饰一应俱全。

“好厉害……”许辛曜盯着那个钥匙圈不停赞叹，想像那件表演服曾经穿在江夕凌身上，最后功成身退，变成一个能一直带在身边的钥匙圈。

他把那个钥匙圈攥在手心，抬手把江夕凌拉进自己怀里，同时偏头吻了上去，又急又猛，撞得江夕凌头昏眼花。

许辛曜这次并不打算循序渐进，在相触的第一瞬间，吻得能多深便有多深，两人的舌头纠缠、碰撞，同样都是运动员，肺活量大得可怕，直到嘴唇都快亲肿了，许辛曜才喘着气，放开江夕凌。

“我以为你不知道今天是我生日。”许辛曜还没舍得完全放开，抓着江夕凌的肩膀，直直望进他的双眼，他的眼睛很漂亮，任何灯光倒映在他眼里，都会变成熠熠星光。

“因为陈子森说他想当第一个亲口跟你说生日快乐的人。”

“他提要求你就答应？”许辛曜皱起眉头，似乎不太满意这个原因。

“我这不是只让他这一次吗？”江夕凌轻轻笑了一声，说，“反正从今以后，我都会是第一个跟你说生日快乐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