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是否要祁越参加复试这件事,周柠想了一整晚。
她绞尽脑汁努力地去回忆高中时期的种种往事,企图从这些往事中挖出祁越暗恋她的证据。
太多了。
往事连起来,让那长达九年的暗恋不再是个秘密。
每挖出一件,她就一脚踢开盖在身上的被子,两眼无神地盯着漆黑的天花板,质问自己,为什么,那么明显,满得都快从眼睛里溢出来的感情,你为什么没有发现。
质问完后她又把被子重新裹在身上继续想下一件,周而复始。
深夜,困意来袭,周柠精疲力尽地抬手捂住额头,当年的子弹正中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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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学生时代,除了小学,周柠都在住校。
高中一个寝室六个人,每学期都会换寝室重新分配室友。高二上学期,睡在她上铺的是同年级另一个班的女生,名字叫卢芸。
卢芸喜欢祁越,这是在一次深夜茶话会时被她公开的秘密。
“祁越没有女朋友,也没有喜欢的人对吧?”她问全寝。
周柠不清楚,也没心思去知道这些事,所以没吱声。
她以为三号床的陈敏或者六号床的赵菡玉会知道。她们三个都是一个班,但陈敏和赵菡玉两人关系更好,每晚回寝室就会开始跟其他人分享全年级的各种八卦。五张小嘴凑一块,滔滔不绝。
但很神奇,前一刻还精力旺盛喋喋不休的两个人,在此刻竟然不约而同地噤声了。
寝室瞬间安静得能听到几公里外汽车飞驰的声音。
“怎么没人说话?都睡着了?”卢芸提高音量,“陈敏赵菡玉周柠,你们跟祁越一个班的。”
“不知道啊,”陈敏岔开话题,“明天周二,食堂中午小炒有芋子鸡,菡菡跟我一起跑快点,其他人都不准抢哈。”
“笑死,”四号床的女生往上踢了脚,“我咒你们班上午最后一节课拖堂。”
赵菡玉:“坏女人。”
然后寝室又安静下来。
周柠本来就困得不行,无奈茶话会还在继续,嘀嘀咕咕的声音吵得她睡不着。该配个耳塞的。
现在终于可以安心入睡,上铺的卢芸却用力摇了摇床。
“周柠,我听说你跟祁越是同桌。”
周柠迷迷糊糊“嗯”声。
卢芸又问:“你跟他关系好吗?”
跟祁越的关系……
周柠开始认真思考起来,那时跟祁越已经做了快两个月同桌了。
“emm还行,普通同桌。”
“还行的话,就帮我个忙呗。”
“什么忙?”
“我想先认他当哥哥。”
周柠顿了顿,“这我好像帮不上忙。”
“可以,你就帮我送点东西给他,说是我送的。”
“周柠。”陈敏这时忽然出声打断。
周柠:“嗯?”
“其实……”陈敏沉默半晌,忽然话锋一转,“没什么,就叫下你跟卢芸早点睡觉,都十二点了。”
“睡觉可以,但周柠要先答应我。”卢芸说。
实在太困,周柠无可奈何,打着哈欠说:“好吧,但我不保证他会收。”
于是第二天一早,她就将卢芸给的一罐巧克力味旺仔牛奶提前放在了祁越的课桌上。
祁越单肩背着书包进教室,一副没睡醒的样子,脸很臭。
可当他看到桌上放着的东西时,嘴角立刻翘起来,“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说吧,想要我做什么?”
“有人想认你当哥哥。”周柠说。
祁越怀疑自己没听清,古怪地看向周柠,声音轻飘飘地感叹:“妹妹胆子好大啊。”
周柠汗颜:“你误会了,不是我认,是我的上铺认。”
祁越:“……”
周柠:“……”
空气凝固三秒,祁越有些烦躁,“上铺救过你命?什么忙都帮。”
“小忙,关系一般也能帮。”
“这也是她让你给的?”祁越指向那罐放在两张桌缝旁的巧克力味旺仔牛奶。
“对。”
“不收。”祁越硬邦邦地说,同时用手背将牛奶推回周柠的课桌。
“好,我回去跟她说。”
早料到结局,周柠反应很平淡,默默将牛奶收回桌肚。
以为这件事会到此结束,祁越却用手指敲了敲她的桌面,她不得不扭头。
祁越眯着眼睛盯她很久,“妹妹,知道你这叫什么行为吗?”
周柠思考片刻,强装淡定,“大自然的搬运工。”
“大自然的搬运工就可以不顾生态环境?你不喜欢的刁路鸣给你塞一堆零食都要生气地搬回去,怎么遇到我没见过的陌生人给我塞零食,你比乐山那座大佛还心平气和呢?”
“别人要送你东西,我没道理生气呀。”周柠眨眨眼,神色郑重,“你放心,我还是很正常的,不会对同桌莫名其妙地产生占有欲。”
祁越:“……”
“你觉得收到东西烦,我很能理解,”周柠继续说,“我会把东西还回去,再跟她好好解释。”
祁越扯了扯嘴角,表情掩饰不住地难看,“你要是能理解,银河系都爆炸了,物理学也不存在了。”
周柠:“……?”
晨读开始,话题终结。
周柠念文言文念得心不在焉,直觉告诉她,旁边那个浑身散发着烦躁气息的家伙在生闷气,却百思不得其解,祁越因为什么而生气。
仅仅只是因为她帮室友送东西吗?
不懂。
多年后的一个夜晚,周柠回想起这件事,才彻底弄明白。
不仅仅是因为她帮室友送东西,还因为她对有人喜欢他这件事上,表现出来的,无所谓的态度。
但偏偏这种无所谓的态度,对于那时候懂分寸,有边界感,且还没喜欢上他的周柠而言,再正常不过。他作为同桌,无权指责,无权干涉,更没有道理因此难过。
可喜欢偏偏是最没道理的东西。
祁越不单单是气她,更多的是在跟自己生闷气。
所以事后祁越似乎也知道这场闷气生得师出无名,主动低头求和,“你就打算这么冷着,一天都不说话?”
“没,我正打算没话找话来着。”周柠说。
“现在找到话了吗?”
“找到了,正在说。”
祁越:“……噗。”
很难得的一个笑。
能笑说明还能挽救,还没把人彻底得罪。
周柠十分坚强地维持着表面淡定,递过去一罐原味旺仔牛奶,“给。”
祁越皱眉,“这次又是你哪个关系一般的朋友想认哥哥?”
周柠看着他,神色认真,“不,是我想跟你道歉。”
祁越愣住,有些不知所措,“其实我没……”
但少年的狐狸终究也是狐狸,比起乌龟少女的迟钝与真诚,狐狸一肚子坏水。
所以祁越立马换上一副狡猾的笑容,话锋一转,“行,这次原谅你,下不为例。”
那罐旺仔牛奶被他摆在课桌最显眼的位置,下课后狐朋狗友凑上前开他玩笑,“大老爷们怎么还没断奶啊,还是旺仔甜牛奶。”
他却很得意地说:“我知道,你们缺爱,你们嫉妒。都走开别挡光,没有同桌投喂的人不配跟我说话。”
后来喝完的牛奶罐甚至没丢,祁越居然洗干净后拆掉顶端用来当笔筒。如此勤俭持家,跟他浑身散发出的少爷气息十分割裂。
以至于周柠每次跟那双圆溜溜的旺仔眼睛对视时,都会不由自主地想起自己因为帮喜欢祁越的女生送了东西而想尽办法道歉的尴尬事迹。
她曾委婉地表示送他一个新笔筒。
祁越却坚持不换,还欠嗖嗖地说:“这是我收到的道歉礼物,意义非凡,不能轻易换。”
靠!大无语!小气鬼真记仇!
他终究还是没打算放过我TvT
后来很多人找周柠帮忙给祁越送零食送信,她都跟见了鬼似的避之不及,每一个都严词拒绝。
至于那个旺仔牛奶罐笔筒,大概是用了接下来整学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