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阿九拎做满满一大竹篮子鱼虾返回家中的时候,可把她六嫂给高兴坏了。
“哎呦,这些还都是活的呢,赶紧赶紧,放在大瓦缸里给养起来!”王六嫂扒着篮子:“赶紧的!去水井里打水!”
六郎应声走了出来,就去水井边拿木桶打水,然后将水拎到老槐树下的,倒进树下那口半人高的大瓦缸里。
阿九就站在瓦岗旁边,把满篮子的鱼虾都倒进了瓦缸里。她六哥足足拎了五桶水,才将瓦缸填满了大半,不过,已经够这些鱼虾们存活的了。
“一条,两条,三条……”王六嫂扒在缸沿上,仔细地数着:“哎呦,有六条大鲫鱼呢!正好够我们一家九口炖汤喝的了。”
阿九就说:“明儿就炖,对了,我七哥呢?”
“你七哥啊,他又把自己关在房里闷头看书呢,也不出来,也不跟谁说话!”王六嫂有些忧心地说。
“看来,这嫦娥的确是把他的心给伤着了!老七平日里多温和的性子啊!现在却变得那么阴沉了!”这时候,王四嫂用手扶着腰,大着肚子来到了老槐树下。
阿九叹了口气,想起了劲松的话。
“嫦娥那姑娘啊,说白了,就是不安分,水性杨花!你说你自己跟老七相好,把亲事定下来也就罢了。你相好了一个,过段时间看见更好的了,又去相好另外一个,这叫什么人啊!”王六嫂愤愤地说。
这时候,就听见七郎房间里的房门吱呀一声开了,七郎出现在门口:“你们闲得没事了?都在说什么?”
七郎的语气里带着明显的愠怒。
“老七,我们都在为你不值!”王四嫂道。
“总而言之,不许你们说嫦娥不好!”说完,七郎又抨的一声把门关上了。
妯娌姑嫂三人面面相觑,不由得都叹了口气。
阿九想,看来,七哥对嫦娥还是很维护的,只是不知道,他到底还愿不愿再接受嫦娥,此事,还得从长计议。
吃完晚饭后,阿九回到房里,洗完脚,就躺在被窝里,在灯下看书。
初夏的天气,晚上还有点凉,阿九将被子裹在身上,却又觉得热。于是就起身,下了床,将桐油灯移在妆台上,搬个凳子坐下来看书。
劲松送给她的那个青花瓷瓶,就放在妆台上。阿九总喜欢在里面插供一些时令的花,之前是栀子花,后来是金银花,现在她供的是粉红色的月季花。
阿九闻着月季的淡淡清香,想着劲松对自己说的那句:“我想尽快跟你定亲!”嘴角不由得微微上扬。
“阿九,你睡了吗?”娘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娘,我还没睡,你进来吧。”
阿九暗想,娘一定是兴师问罪来了。自己在课堂上跟劲松眉来眼去,被爹爹发现。爹爹自己不好说什么,叫娘来说也是常情。
何氏推门进来,将手里端的碟子放在了阿九面前,碟子里放着几块香瓜。
“阿九,这香瓜是娘傍晚刚从菜园里摘下来的,你素来爱吃,今儿就多吃点。”
阿九拿起一块香瓜,慢慢吃着。
何氏就说:“阿九,你大姑家来信了!”
“大姑,她的信少得要命,没有二姑和老姑多,这回八成是有什么事情吧?”阿九有些诧异,她有三个姑姑,都是远嫁,大姑嫁到了六安,二姑嫁到了庐州府,老姑一家跟大伯一起,在山东做生意。
平日里,书信来往最多的,是二姑和老姑,大姑一年难得来一次信,几年难得回一次娘家。
“还真被你猜对了,你大姑这次,是想带着一双儿女回来住一段日子!”何氏道。
“回来住一段日子?那我大姑父呢?”阿九越发奇怪了。六安盛产茶叶,她大姑父就是当地的茶商,生意虽做得不大,可是一家人倒也丰衣足食,怎么大姑就突然要回娘家居住了呢,还要带着表哥表姐。
“这个我也不知道,你大姑在信里也没多说,就是知会你父亲一声吧!毕竟你三叔不识字,你小叔又没成家,你爷爷奶奶又老了,你爹已经去跟你爷爷奶奶说过了。”
“娘,那这事,你也不至于巴巴的跑来告诉我啊!”阿九不解地问。
何氏微微一笑:“你姑姑的信里,还专门提到了你八哥,问了你八哥很多事情。”
八哥?姑姑一共十二个侄儿,平日里来信,从来没有专门提过哪个侄儿,回娘家也不见得特别喜欢八哥,怎么现在倒是不停地提他了?
何氏见女儿不说话,就问:“阿九,你怎么看待这件事?”
阿九眼珠一转,微微笑道:“这还用问么,杨慧表姐长大了呗!”
何氏哈哈一笑:“你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慧表姐比我大一岁,正是说亲的时候,大姑想来个亲上加亲,也是人之常情,娘,你和爹是怎么想的?”
“我和你爹想等她们娘儿三个真回来了,再慢慢探查杨慧那孩子的品性吧。毕竟之前几年才见一次,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听了娘的话,阿九点了点头。
她爹娘就是这点好,在结儿女亲家的时候,从来不看对方的权势地位,也不图银子,更不看谁的面子,就是要给儿女挑个合适的。
想到这里,阿九就问:“娘,你看七哥,他的亲事……”
“你七哥啊,他是个一根筋的人,打小认准了什么,就是什么,很难扭转他的心意的。”何氏叹了口气。
“娘,七哥的婚事不定下来,八哥也没法定啊!”阿九提醒母亲。
何氏点了点头:“你说的没错,我明儿就去找媒婆,给你七哥相看一门好亲事——等你七哥八哥都娶了媳妇,就是你出嫁的时候了。”
“娘!还早呢!”
“不早了,村里跟你同龄的姑娘,很多都定亲了——阿九啊,娘跟你说,那个劲松——”
“娘!那隔壁翠花,可有人说亲?”
“翠花啊,也有人说的,听说说的还是镇上开木匠铺子的。”见女儿有意岔开话题,何氏心里叹息了一声,也就不提此事了。
“木匠不错啊,有个手艺,以后倒是不愁吃喝,那翠花愿意了吗?”
何氏白了女儿一眼:“你今天傍晚还跟翠花一起去河里捞鱼虾的呢,你就没听她说?”
“哦哦,这种事情,她哪里好意思跟我说啊,她没说,想必就是看不上吧!”阿九心虚了,忙道:“娘,不管别人家的事情了,你赶紧物色七嫂是正经,我困了娘。”
何氏嗯了一声:“那我走了,你睡吧!”
第二天傍晚,阿九哪里也没有去。
她早早回了家,帮她六嫂炖鱼汤。
她拿着家里的大漏勺,在瓦缸里将那六条最大的鲫鱼捞了出来。然后交给她六嫂。
杀鸡杀鱼的活计,阿九从来没做过,不会做。她娘就说:“阿九,你今儿就跟在你六嫂身边好好学着,下一顿你就试着做了。”
阿九答应了,就蹲在水井边,一边看她六嫂杀鱼,一边剥葱蒜,刮生姜。
准备就绪之后,阿九就在灶下烧火。
王六嫂就拿起水瓢,添了半锅水:“阿九,大火旺旺地烧,先把水给烧开了。”
阿九听了,又往灶火里加了好几根木柴棒,让灶火旺起来。
这时候,王六嫂就边切葱花蒜末边对阿九说:“今儿下午,媒婆到咱们家里来了!”
“哦?是给七哥说亲的么?”阿九忙问。
“是啊,这媒婆的手里,有三家的姑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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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九立刻来了兴致:“是哪三家的姑娘?有没有我认识的,跟我说说呗!”
王六嫂将葱花用刀铲进碟子里:“都不是本村的,估计你不认识,一个是桃园村的,生得俊,还有一个是桃花村的,生得也俊,第三个,家里是县城里开当铺的,有钱,就是姑娘生得黑了些,长得一般。”
阿九在心里掂量了半天,觉得哪一个都不适合她七哥。
那两个俊姑娘,肯定是没读过书的,附近村子里的姑娘若读书,就会来她爹的学堂。七哥需要的,是一个能和谈诗论赋,煮酒赏花的媳妇,这两姑娘生得再俊,七哥都不会乐意。
至于县城里那个黑姑娘,七哥肯定是看不上的,前两个还占着一个俊字,这个只有钱,她七哥素来清高,视金钱为粪土,哪里会因为钱娶老婆呢。
见锅里的水烧开了,王六嫂就将六条大鲫鱼放进了锅里,告诉阿九:“要转中火慢慢熬。”
阿九答应了一声,就说:“六嫂,你觉得七哥会选哪一个?”
“娘还没告诉他呢,说等晚上就告诉他,叫他自己选。”王六嫂说着,又打了好几块豆腐在汤锅里。
阿九嗯了一声,继续烧火。烧了约摸半个时辰左右,王六嫂揭开锅盖,只见汤色雪白,就放入油盐葱花,辣椒和花椒粉,再将生姜倒进去,又打了十个鸡蛋,搅散了打入锅中。
阿九只觉得香气浓郁,起身往锅里一看,豆腐都炖得穿了孔。
她六嫂就拿勺子舀了半碗汤,递给她。
阿九喝了一口,只觉入口鲜香,滋味无穷,果然,好汤都是煲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