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舱昏暗,这趟航班没开通空中网络,大部分乘客都在休息。
顾明瑛完全没了困意,回想皇甫和白清筠刚才的解释,没有一点不合理的地方。
是有不少卡在尴尬位置上不去的高管,为了往上动一动,私下胡乱给客户抬身份。
好像这样就有几率碰到好心人跟领导美言,便能升职加薪,人生重新顺畅。
可能有极少数人这么做成功了,但大部分都是徒劳,到头来只养成了容易得罪人的坏习惯。
顾明瑛扯着毯子朝里扭了扭,换了个舒服的姿势。
策行开业大半年,她也营营逐逐许久。遇上能休息的休息日,平时有白清筠陪着,就直接把脑子放空,为下段工作养精神。
眼下猛然有了十几个小时的独处,带来的书她一点都看不进去,心里有些东西在浮浮沉沉的,那双惊慌的眸子,搅扰得她不得安宁。
索性掏出手机翻相册。
大部分是公司资料,零星夹杂着一些很有烟火气的照片。
有些白清筠给她买的礼物,或是他做的饭菜,他在房间忙碌的背影;也有几张合影,比如上次在游轮过夜,再往前是夜景浴缸那次,以天泉夜景为背景,他们拍了几张合照。
直到看到那辆加长林肯的截图,顾明瑛脸上的笑意有几秒凝滞。
好心情莫名就一张截图完全破坏了。
她冷着脸关机塞回口袋,拿毛毯蒙住头,紧闭双眼,努力忽略胸中燃起的无名火,没头没尾的。
很陌生,她有点微妙的心慌。
脑袋被蒙住,那种心慌随着身上热度的快速攀升,慢慢消退。
但没几分钟,顾明瑛就热到冒汗,呼吸不畅,投降似的掀开毛毯,大口呼吸着不算新鲜的空气。
良久,顾明瑛按下呼唤铃,决定借助外力入睡——酒精。
空乘很快送来香槟。
谢远风注意到她的动作,也要了一杯,隔空举了举杯,声音很轻地问,“有心事?”
顾明瑛苦笑一声,是在跟他解释,更是在劝自己。
“很久没坐长途飞机了,有些不舒服,睡不着,又不想工作不想看书。”
他垂眸看了下手表,“那就稍微多喝两杯,客户明天下午到贝尔格莱德,时间很充裕。”
“嗯,我也是这么打算的。”
顾明瑛又要了一杯,空乘还没走她就一口喝光,当场还了杯子道谢,打算重新酝酿睡意。
酒精的作用下,她很快呼吸平稳,沉沉睡去。
平稳持续不多时,顾明瑛的梦境开始混乱,杨家父子没被搞垮,有人撑着他们渡过难关,两人反咬策行,公司岌岌可危。
顾明瑛骤然惊醒,额间全是汗。
空姐送来一杯温水,她缓缓喝下,那种心悸和后怕才渐渐溶解。
她坐起来看向谢远风,他这一杯倒的酒量反而睡得挺踏实。
没了睡意,顾明瑛从座椅侧边随手抽了本杂志。
是本财经杂志,翻了几页都是些过时的旧闻。
不过,其中有一两篇行业分析提到了顾明瑛的公司,最后总结这个新领域很有发展空间,已经有几家头部资本盯上了。
顾明瑛蹙眉暗暗盘算可能是哪几家,脑中的危机指数瞬间上了好几个台阶。
很快下定加快发展的决心,不能跟鸿宇继续耗,没有意义。
她继续一目十行往后翻,一眼晃到白石集团的采访,最近他们有接受公开采访?
他们每一次采访都会上热搜,这一篇顾明瑛没什么印象。
顾明瑛翻到封面去确认日期,已经是上个月的杂志了。
采访对象是白石集团那个从未露面的继承人,何止是没大肆宣扬,倒像是故意在压消息。
她暗自讥笑,脸上的不屑都懒得藏,
这位继承人一贯喜欢匿影藏形,要么是个高高在上的自大精英,要么能力不足上不得台面,被赫连女士故意藏着。
通篇采访看下来,还算有点头脑,对白石集团的未来的业务方向也有几个相当冒险的想法。
只是不知赫连女士的智慧在这篇采访里,占了多大比重。
看到末尾,有两条问答吸引了她的目光。
编者:最近在忙什么呢?
小白总:忙一件大事,等杂志上市的时候,大家就会知道,有一家企业正在纳入白石集团的业务版图,即将成为我们的一份子。
顾明瑛立刻想到鸿宇收购案。
既然不是赫连女士负责,上次是替小白总约自己吃饭?为他以后继承集团铺路?
可顾明瑛泥菩萨过河自顾不暇,能给如此庞大的集团继承人提供什么帮助或者资源呢?
赫连女士总不可能是存了挖角的心思吧。
不着边际地想了好一会儿,她的视线重新回到另一条问答上。
编者:你好像从来不露面,也不分享自己,有什么关于你自己的事儿能跟我们分享吗?
小白总:那就分享一下我的心上人。
她呢,很像一株变幻莫测的稀世玫瑰,世间仅此一株。每每凝望,她都能绽放出足以震撼世人的惊艳。
但她本人毫无觉察(笑),我大多数时间都想把她藏起来,又很想告诉所有人,我爱的人如此璀璨。
编者:听起来你在撒狗粮。
小白总:不,我在努力走进她的心。
顾明瑛对他的回答一脸莫名,突然拽文艺令人有些生理性不适。但那个玫瑰的比喻,让她下意识想起白清筠曾送出的那束五彩玫瑰。
昂贵珍稀,艳丽难得。
一个喜欢拿不同颜色的玫瑰比喻爱人,一个喜欢拿珍奇异色的玫瑰送女朋友。
真的好巧。
那束玫瑰虽然每一株都很昂贵,却并没有比普通玫瑰多活几天,在花瓶精心调养了一个礼拜,最后也相继凋零。
顾明瑛舍不得扔,先不说白清筠为此花了多少钱,就这份心意都值得收藏。
她找了一家手工精品店,请老板做成漂亮的干花落地灯。临飞前,老板给她发来改了第六版的设计图等着确认。
顾明瑛在备忘录把这事记了一笔,飞机一落地,她就立刻打开图纸看细节,这回改到她心坎儿上了。
瑛:【老板,就用这版。麻烦您改这么多遍,什么时候能交货?】
甜甜手工:【初步估计要一周,您要的材料比较难采购,所以交期稍微长了一些。】
甜甜手工:【之后还会跟您确认一些工艺细节,您记得回复我啦,别再晾我这么久。可怜.jpg】
瑛:【好好好,记得了。】
回完这边的消息,顾明瑛点开白清筠的聊天页面。
一连串的语音消息轰炸了过来。
挨个点开听过去,全是莫名其妙的哼哼唧唧。
没有一条是说完一句话的,哪怕是一个完整的词。
顾明瑛宠溺地长叹一声,直接播了视频通话过去。
响了很久,一直到当地接车的车队过来,都无人接听。
她挂了电话,一边给白清筠发消息,一边安排同事搬行李,走到头车跟前打开副驾,没想到谢远风已经坐了进去。
“远风你怎么这么快上车了,我都没注意到。还是让我来领队吧,你在后座休息会儿。”
谢远风摇头,推开撑着车门的胳膊,“我在飞机上休息好了,反倒是你,是不是后来又醒了?”
“你在后座好好休息,有什么事也能及时沟通。”
顾明瑛不再争辩,帮他关上车门,“被你看穿了,那我就不跟你争了,我去看看后面。”
确认所有人和行李全都到位,一行人往预订的独栋楼驶去。
顾明瑛特意预定了两栋相邻的复古欧式庄园,豪华的留给客户,小一点的他们自己住。
庄园比起旁边的小了不少,但住进去依然非常宽裕。
大家收拾完行李,顾明瑛在一楼简短开了个小会。
虽然飞了十几个小时,但贝尔格莱德时间才上午十点半。
她反复跟大家强调人身安全比财物更重要,一定要多人结伴,再次发了一遍庄园地址,有危急情况立刻联系她或者大使馆。
如此叮嘱万,众人各自散了,出门觅食,或是散步游玩。
最后留下顾明瑛和谢远风结伴而行。
顾明瑛有些疲惫,回房间泡了个澡,磨蹭到十二点才下楼,跟谢远风出门吃饭。
初来乍到,谢远风谨慎地订了一家中餐馆,自觉坐到驾驶位上,驱车前往。
两人各自闲聊着最后一次来贝尔格莱德是做什么,吃了什么难吃的饭,又撞见过什么奇葩的路人。
聊的不亦乐乎,顾明瑛电话响起。
是白清筠。
她接起电话,对面的白清筠似乎坐在一个狭窄的地方,脸上病态的潮红褪去,好像不烧了。
“看起来你不发烧了?”
“是的姐姐,我已经退烧了。”白清筠的声音还是闷闷的,又压得很低,“姐姐不用担心我,你忙你的就好。”
他的声音有点小,让顾明瑛不得不将手机拿到离耳朵很近的地方,才能听清他的话。
顾明瑛温柔叮咛,“好,那你记得要按时吃药。病好了再去上班,有伍总在你不用担心。”
但她的动作,在白清筠的画面上,就露出了驾驶位上的谢远风。
白清筠眸色暗了暗,笑着答应,很快就道别,“好了姐姐,我知道了,我已经请了一个礼拜的假养病,等你回来我刚好上班。”
“是要多休息,别逞强。”顾明瑛道。
白清筠声音轻盈,“我记住了姐姐,姐姐是跟远风去吃饭吗?”
顾明瑛点头,“对,吃个中餐去。”
“好,姐姐注意安全,我吃药休息了。”白清筠看她点了头就迫不及待挂断电话。
但电话那头,还是传来了一点提醒音的前几个字。
【尊敬的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