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明瑛为了跟他挥手告别,手机已经拿远了些,好露出自己的笑脸给他看。
路旁的行人说说笑笑好不热闹,盖过了候机室特有的提醒音。
她看着被挂断的页面,收起手机还有些纳闷,“小屁孩挂这么快,着急干什么去呢。”
谢远风却听清了那个提示音。
唇角艰难地扯了扯,“也许怕你看到他的狼狈。”
登机前,谢远风站在不远处看他们道别了很久,机场的提示音如同凄婉的配乐,回荡在他的意识里。
甚至睡着了都挥之不去。
此刻冷不丁听到,熟悉感扑面而来。
很快他笑了,不论怎样,白清筠大概率没机会光明正大出现在顾明瑛面前的。
“前面转弯就到了,其实不远。”
谢远风降低车速,很快停稳。
顾明瑛下车打量这间门头局促的中餐馆,这条街上大部分都是餐厅,双开门玻璃显得空间极为宽敞。
只有这家是单门进出,还是木质的红门。
谢远风上前推门,目光温柔,“走吧?”
“门头这么,别致。”顾明瑛的评价很保守。
“看起来它最窄最小是吧?”
他毫不留情戳破。
顾明瑛勾起一抹笑,抬脚迈上台阶,“干吗戳破。”
经过门口狭窄的玄关,视野开阔起来,大厅很宽敞,两旁规则的分布着中式餐桌搭矮脚沙发,整体光线昏暗,单桌上方的灯光却很亮,营造出了温馨的氛围感。
正值午饭时分,放眼望去,大厅好像没有空位了。
两人身后陆续跟进来几位客人。
服务生迎着两人往二楼走,“一楼已经满座了,二楼还有空位,两人想坐哪边呢?”
走了一段不长的木质楼梯,咯吱咯吱响着,有种古旧的味道。
顾明瑛走在前面,先到了二楼。
谢远风不疾不徐跟在后面。
她打量了一下两边的座位,脚一迈,很自然地往窗户边走,“窗边吧,靠后一点。”
落座点过菜,谢远风就道歉起身,“不好意思明瑛,我去趟洗手间。”
顾明瑛点头,整个人陷入柔软的沙发,一只手支着下巴,胳膊肘下垫了两个靠枕,饶有兴味望着楼下。
其他餐厅都在室外设了一排座位,座位外有一排铁艺围栏。
室外作为极受当地人欢迎,有些餐厅甚至能看到里面空着许多,但室外仍有人不惜排队也要等。
阳光很大很晒,方才顾明瑛下车到门口不过几步路,就晒得有些发晕了。
她勾唇笑了笑,一些刻板印象再次加深。
谢远风的确是朝洗手间的方向去了,经过通向洗手间的转弯时,他却略过了。
一直走到二楼的另一头的偏僻之处,他才拨出一个电话。
“打扰你了,在忙吗?”
对面嫩嫩的女声带着些恣意的匪气,“有事直说,别搞这些让人误会的前戏。”
谢远风盯着窗外的铁艺围栏,眼底翻上来一点不耐。
“帮我查一个人的航班,应该就在今天。你随意报价我都接受,但有一点硬性要求,不论查到什么禁止贩卖。”
“哦?”
对面的女声显出些兴奋,落到他耳朵里,更高昂了几分,“难不成是你小情儿?叫什么?”
谢远风完全没了平日那点温和,语调冷淡到不近人情。
“白清筠。”
“别挂电话,很快……”
那女声的后半句戛然而止,“他最近的航班是19点40分,八分钟后就要起飞了。”
谢远风眼底一沉,动作这么快。
“知道了,谢谢你。报价稍后发我工作邮箱,酬金晚点付。”
女声似乎不愿这么挂断,即便压低了声音也能听出她的满腹好奇,“这人是谁啊让你不惜联系上我,只为了查个航班?”
“你知道的,你不跟我说,我自己查到可别怪我……”
“我警告过你禁止贩卖。”谢远风冷声打断,好似很生气,“还不明白吗?得罪了他,我爹妈都救不了你,收起你的好奇!”
他浑身撒发着冷硬的气场,强势警告便毫不留情挂断。
但胸口的郁气却比之前更盛了几分。
谢远风不得不深呼吸,将情绪平缓下去,揉了揉紧皱的眉心,离开角落往回走。
回到座位,顾明瑛浑身的懒劲儿毫不掩饰,随手指了指白瓷茶壶,“尝尝这家的茶,我喝着很开胃。”
“那看来是酸口的。”
谢远风自己倒上尝了两口,若有所思,“是山楂、丁香和薏仁?”
顾明瑛眼眸亮了亮,打趣道,“你喝出来了!一定喝了不少茶,又用了好学生的笨功夫?”
他们相识过久,她很了解谢远风。
他一旦起了补足欠缺的心思,一律用“刷题”的办法去提高。当然,一定要排除人情交往这一项。
“这么久了你还拿这个开我玩笑。”
谢远风帮她满上茶水,眉目柔和。
闲聊几句,菜很快上齐。
一眼望去,辣椒的存在感极强,红绿交织,散发着诱人的辛香。
顾明瑛从沙发里把自己拔出来,食指大动,一碗饭飞速见底。
在飞机上她就没吃几口,情绪不好胃口也差。
很快她就放下了筷子,把手伸向洁白浓郁的蹄花汤。
谢远风先她一步捞起汤勺,端着他手边干净的小汤碗,盛了半个猪脚,又添了小半碗汤进去。
顾明瑛顾不上跟他客套,在国外能吃到正宗蹄花汤相当不容易,她很期待味道如何。
她夹起一筷子肉在辣椒小碗沾了沾,送入口中,入口软嫩,辣椒很香,不过分的辣,肉也没有一点怪异的骚味。
“好吃!虽然不能跟国内比,可放在塞尔维亚这个地方,相当不错。”
顾明瑛吃得极快,可骨子里的优雅从容一点没丢,没一会儿,她的碗就空了。
这次她记得自己动手了,捏起汤勺喜滋滋地盛蹄花,“我得再来一份。”
谢远风这回没跟她抢,刻意敛了敛眸中的异样。
温声劝,“别吃得太撑,免得难受。不然等你午休起来,我陪你附近公园溜溜食?”
她点头应下,细嚼慢咽吃完,摸了摸明显鼓起来的肚皮,平时的负罪感只剩餍足的快乐。
顾明瑛没听谢远风聊过他在塞尔维亚的事,吃饱才有了好奇。
“这家店蛮容易被忽略的诶,你怎么发现的?”
他慢腾腾给顾明瑛添了爽口的麦茶,神色有些不自然。
“之前朋友在这留学,给我推荐的。”
“看来你这个朋友也是个爱吃的,有空让他再推荐推荐,说不定会有我没吃过的惊喜呢。”
顾明瑛没注意到他的不对劲,还起了结实对方的心思。
谢远风摇头,垂眸望向杯里的茶,“没机会了。”
这话落在顾明瑛耳朵里,以为对方出什么意外,就歇了话茬,不再追问。
塞尔维亚烈日当空。
谢远风送顾明瑛回庄园午休,约好逛公园的时间,便独自出门。
天泉已然是夜晚。
飞往塞尔维亚的夜班机已经起飞。
白清筠吃过药在头等舱睡得昏沉。
这班飞机是阿联酋航空的,设施齐全,网络通畅,跟顾明瑛乘坐的白班机不可同日而语。
陈信和管家在商务舱比邻而坐。
管家紧急安排和确认贝尔格莱德庄园的清扫维修等一应事宜。
虽然买下这么多年有定期维护,但距离白清筠上次入住,已经过去了三年。
他需要再次确认庄园情况。
从前有这种出差安排,管家和家政团会提前一周飞过去。
这次实在仓促,管家有些担心。
陈信也忙得焦头烂额,其他项目进行得很顺利。
只是鸿宇那边并不顺利。
杨家父子垂死挣扎不愿放权,老杨还没被引渡回国,甚至还出现了一个国外买家,试图打断他们的收购进程,高价抢走鸿宇。
那些高管也开始蠢蠢欲动。
原本,大部分人已经接受了白石集团的收购安排,最近却忽然集体懈怠,东拖西拉的,一直搞小动作膈应人。
老板还大病一场,难以及时处理突然情况。
陈信只好联合几位项目副手,按照白清筠定下的原则,逐个处理。
夜班机十二个小时便落地贝尔格莱德。
白清筠总算退了烧,下了飞机直接回到白家庄园,无缝躺回床上。
管家极有眼色地支起小桌板,陈信递过电脑,一一汇报情况。
白清筠因病气而迷离的目光逐渐清明。
“老杨最后一次出现的位置在哪。”
陈信立刻将一个地址发到他手机上。
“在诺维萨德,我安排的是明天一早过去。”
“不。”
白清筠声音还是哑的,边翻看陈信整理的紧急报告和项目进程,边吩咐,“现在就去,备车。”
陈信下意识看了一眼时间,“可现在是塞尔维亚时间凌晨1点46分,老板你不休息会儿?”
老板不要命,他可得记着老板的命要紧。
白清筠冷冷地白了他一眼,苍白的面容衬托下,这个目光显得毫无威慑力。
“备车。”
陈信扁扁嘴,看向门口朗声道,“管家,备车,挑一个熟悉诺维萨德的司机。”
“是。”管家依言离开。
白清筠一目十行看完报告,“其他项目照常推进,有问题你处理。鸿宇的话……”
他屈起手指一下一下敲着小桌板,目光倏然冰凉。
“别费心思了,直接下通牒,不配合就拿钱走人。”
“让媒体尽快去一趟,让业界知道,白石集团准备开放大量高管的招聘名额,择优录取。”
陈信抿嘴压下内心的狂喜,“是。”
太好了,老板终于要出杀招了,他也憋了一肚子气呢。
简单处理完紧急的事项,陈信扶着老板上车,临关门前,他犹豫地请示道。
“老板,为防万一,我请了他们跟车一同前往。可以吧?”
白清筠古怪地斜了他一眼,“不然呢?难道指望我这个病号空手擒拿?还是指望你。”
陈信默默关上门,坐到副驾上,他就不该多嘴问。
老板如今这么惜命,肯定不会拒绝。
黑色的奔驰在夜色下疾驰。
路过其中一栋庄园时,猛地停了下来。
白清筠降下车窗,贪婪地盯着那栋一片漆黑的庄园,眼底涌动着渴望。
正是顾明瑛入住的庄园。
不多时,他落寞地关上窗,示意司机开车。
奔驰启动的瞬间,庄园三楼某间房亮了灯。
窗帘后出现一道影影绰绰的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