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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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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老师和袁编之前认识吗?你们看起来还挺熟的。”叶谨书问完似乎又觉得不太合适,连忙道:“我就是好奇心上来了随口一问,如果有所冒犯,还请方老师别和我一般见识。”

方辞笑着回答:“没事,叶老师不用这么小心。我和袁老师确实认识的比较早,大概就是比剧组的其他演员要更早一些吧。”

方辞礼数周全,却回答得模糊,有些事情没必要让全世界都知道。

人是这个世界上不确定性最大的因素,方辞不喜欢失控,也从不轻易给予信任。

叶谨书没有再追问,两个人开始研究起剧本。

下午5点整,片场熙熙攘攘,人头攒动。

方辞和叶谨书都换上了校服,各自坐在椅子上,用最后的时间调整状态。

第一场对手戏,就是方辞当初试镜的那一段。

任时戴着耳机大喊着,夕阳均匀地铺洒在他脸上,给灿烂的笑意抹上一点温柔。

坐在树下的人终于抬起头,任时只来得及看清对方没有表情的脸,对方又低下了头。

“他不会真的是面瘫吧。”任时转身下了楼梯。

不消多时,任时也站在树下,借着夕阳,影子拉的长长的,把坐在树下的人拢了进去。

对方仿若不觉,任时从未主动和谁打过招呼,开口时带着少有的局促:“我知道你的名字,你叫周映。”

“我也知道你,你总是在楼上看我。”周映回答的很快,只是仍然不抬头。

“我叫任时,任意的任,时间的时。”

任时在他旁边坐下,看了一眼周映手里的书——《古都》。

“我已经看了你两周了。”

“嗯。”

“你每天在这里,都是看这些书?”

“嗯。”

“你不学习吗?你们班没有作业吗?为什么不用这些时间做题?”

“学。有作业。现在是下课时间。”

“不觉得这是浪费时间吗?你家里人不管你的学习?”

“不浪费。”周映顿了顿:“他们不管我。”

任时点点头:“我家里人也不管我,什么都不管,偏偏就要管学习。”

周映终于抬起头看他,脸上竟然是一个浅浅的笑容。

任时终于问:“他们往你身上扔东西,你为什么不生气?还帮他们扔垃圾。”

周映的句子变得长了一些:“没什么值得生气的,或许这样的事是他们为数不多的快乐之源,我没有受伤,那就不用计较。”

一朵凤凰花落下来,周映抬起手接住:“不过这里很漂亮,碍眼的东西还是该扔的。”

“他们为什么针对你?”

“我不知道,也没必要知道,恶意往往是没有来源的。”

任时突然很想倾诉:“我是插班生,这学期都快结束了我才进来的。”

“从我转进来到现在,主动跟我讲话的人不超过5个。”

“交作业的时候,不说谢谢就被人说是目中无人,高高在上;第二天说了谢谢又说我是见风使舵,没有原则。”

“小组讨论故意忽略我,老师问起来又倒打一耙说,是我不愿意参与团队合作。”

“我看得出他们不喜欢我,不过我也用不着他们喜欢。你说的没错,恶意都是没有来源的。”

“可是凭什么?大清早亡了,谁又比谁高贵?”

任时偏头看着周映:“所以我想知道,为什么你能做到一点都不生气?”

周映合起手里的书,举起在任时面前:“我有书,书里可以看到很多东西。另一个世界,另一个世界里的人,另一个世界里的人会做的事。穿过一个故事,还能看见写这个故事的人。”

“你要不要一起试试?”

任时接过那本书:“你就活在这些书里吗?”

周映反问他:“你有别的朋友吗?”

“没有。”

“所以我让你试一试。”

“Good!”陈松晔一锤定音,今晚的第一场戏完美落幕。

夜幕终于降临,片场的灯光亮起来,今晚还有一场戏,是方辞和祝凝的对手戏。

方辞收拾了一下,准备去B组。

“方老师。”叶谨书叫住方辞。

“叶老师,辛苦了,我今天收获不小。”

叶谨书笑着说:“方老师把我想说的都说完了。陈导说得没错,你还真是天赋型选手,今晚可都是一条过,我看陈导满意的眼睛都睁不开了。”

方辞谦虚道:“那是陈导抬举我,还是叶老师带的好。”

叶谨书想看方辞和祝凝的戏,便提出与方辞同行,方辞自然没有二话。

“方老师,听说试镜的时候,你试的就是刚刚那段?”

方辞点头称是。

“其实我没有想到你那个时候会笑,那个处理,我觉得很有灵气。”

方辞说了实话:“其实是试镜那天有点阴差阳错的小失误,当时没忍住就笑了,没想到陈导和袁老师都很满意。”

“阴差阳错是运气,不过有句话说得好,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方老师,我现在越来越期待你以后的表演了。“

“叶老师的表演才是万众期待。”

叶谨书忍不住笑着说:“方老师,有没有人和你说过,你和人聊天的时候,会不自觉地带上一点不服输的感觉?”

方辞不解地看着他。

叶谨书眉头微微皱起来,似乎是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就是,特别礼尚往来。”

“我还以为这些天下来能和方老师变得亲近一点,可方老师实在是太客气了。”

方辞不知道叶谨书所指的“亲近”是有多近,他快速回顾了过去几天时间里两人之间的交流和相处,自觉没有不周到的地方,说白了他们只是同事,需要有多亲近?

方辞只能答道:“我这个人比较慢热,如果有哪里让叶老师感觉到不愉快了,还要请叶老师直接和我说。”

叶谨书笑了笑:“不愉快倒是谈不上,只是希望方老师可以和我变得亲近一些,比如说,方老师其实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因为我也挺想直接叫你‘阿辞’的。”

方辞没想到对方会提这样的要求,他觉得有点别扭,但仍然笑着应了:“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不过您比我年长,又是前辈,我还是叫您一声哥吧。”

叶谨书没有二话,笑着揽了揽方辞的肩膀,两人一起出发前往B组。

今晚和祝凝的这场戏有比较大的情绪冲突,这也是整部电影里任时情绪波动最大的一场戏。大情绪的演绎对演员的表情管理和台词功底都有着很高的要求,方辞坐在椅子上,看着在夜色下显得格外明亮的灯光,心里泛起一丝紧张。

袁翮在方辞身边坐下,举起手在对方面前晃了晃,方辞这才转头看他。

方辞的眼睛里留着一点适才出神的懵,可能是方辞此刻的发型带着额前软榻的刘海,也可能是片场的灯光染上了一点夜晚的昏暗,袁翮看着他,他想,方辞这样好乖。

“袁老师,怎么了?”

袁翮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对上方辞的眼睛说道:“今晚的这场戏可能有些难度,但你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拍戏不可能事事顺利。方辞,不要害怕拖剧组的后腿,你是男主角,这一切本来就是为你而生的。”

方辞微微低头,笑着回:“原来你是来给我打预防针的。”

他靠着一边的膝盖支起手肘,撑着半边脸颊看向袁翮:“怎么?怕我拍得不顺利,情绪崩溃在剧组大喊大闹啊?”

“袁翮,你怎么还跟以前一样看不起人啊。”

方辞站起来,身后的灯光无法将他穿透,在地上延伸出一个长长的影子,他侧身低头与袁翮对视:“袁大编剧,你之前还信誓旦旦,没想到你对你自己选出来的男主角就只有这么点信心。”

袁翮仰起头,似乎是被一点亮光闪到了眼睛,他眯了眯眼睛,跟着站起来说:“方老师说得对,看来没长进的是我。”

方辞略感意外地挑了下眉,袁翮没有和他抬杠就算了,这语气听起来竟然还有几分,真诚,他直觉不太对:“你...”

“任时准备了!”

“好的!”方辞转头大声回应,又看向袁翮:“那我先走了。”

袁翮点点头,只见方辞走了两步又回头看着他说:“袁翮,今天轮到我送你一句话,‘士别三日,即更刮目相待’。”

任时下了晚自习回到家已经快十一点。

他和往常一样推开家门,却看见餐厅亮着灯。

他带着一点小心翼翼的期待走近,魏蔷坐在餐桌边,似乎在等他。

“回来了。”

任时点了点头,顺手把书包放在椅子上坐下。

桌上只有两张纸。

魏蔷把面前的两张纸推到任时面前,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只听她开口道:“我和你爸要离婚了。”

“你的抚养权归我,未来半年我要外派,你可以先跟你爸一起住,不愿意的话就自己住在这里。”

任时没有伸手碰那两张纸,也没有说话,他微微低着头,敛着眼皮,似乎在消化纸上的内容。

魏蔷继续道:“其实你马上要成年了,自己住也能锻炼一下自理能力。虽然公司说外派半年,但我未必能准时回来,生活费我会按时打给你,你爸也会定期给你汇款。”

“你自己一个人住,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你应该有分寸。学习还是最重要的,你也不想以后十几二十年都为自己的高考成绩后悔吧?如果想补习就跟我说,我帮你联系好老师。”

“哦,如果有别的大花销,就另外和我说,实在着急就找你爸,我未必能第一时间回你的消息。”

任时仍然低着头,一言不发。

魏蔷看着任时头顶露出的发旋,一时之间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脸上也罕见地挂上一丝尴尬。

过去了很久,名为沉默的怪兽似乎要将两人撕碎。

魏蔷终于先站起来道:“很晚了,休息吧。”

“妈。”任时终于开口了。

魏蔷定定地站在原地,背对着任时。

“为什么?”任时的声音很小,可是夜很静,即便是这样小的声音,也显得格外刺耳。

任时没有等魏蔷回答,只听他一个接一个地问,一问比一问更大声:“既然已经假惺惺地在一起凑合了这么多年,为什么不再坚持一年?不是说我快高考了,现在对我来说很重要吗?那你们为什么要在这么重要的时候离婚?我一直觉得比起我本人,你们还算看重我的学业,原来连我的学业也算不上什么。那我对你们来说又到底算什么?既然这样为什么要把我生下来?!”

魏蔷转身看向任时,她的眼里罕见地出现了一点愧疚与难过交错的情绪。

任时仍然没有抬头,反而比几分钟前垂得更低,让人看不见他的表情,但颤抖的声音和被沾湿的离婚协议出卖了他。

“我真的没有家了啊...我能留下的唯一一个空壳也被你们打碎了。”

任时推开面前的两张纸,站起来对魏蔷说:“谢谢你们通知我。”

“任时,我希望你能理解我。我为了你和这个家,已经付出了太多,我不想再让自己后悔。”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任时大笑起来,他终于抬头看向魏蔷,眼泪从他的眼眶流出来,又流进他的嘴角:“从小到大,你们永远在让我理解你们。让我理解你们工作的更迁和辛苦,让我理解我转学的迫不得已,让我理解公司运营不顺给家里造成的影响,让我理解你们没有时间陪我。”

“我从还不明白‘理解’是什么意思的时候就在试图理解你们了,我理解,我太理解你们了,可是哪怕有一次,你们哪怕有过一次试着理解我吗!”

“从我有记忆开始,我们一直在搬家,我一直在转学,我从来没交上过朋友。可是每年过生日,我收到的只有你们的钱和一句‘和朋友一起去吃蛋糕吧’,多荒谬啊,你们连我有没有朋友都不知道。你们哪怕有一次想过腾出时间来,和我一起吃一次生日蛋糕吗?”

“你们总是在吵架,恨对方拖垮了自己的人生,大吼着说自己厌恶这段关系,厌恶这个家,也厌恶我。我真的很害怕...妈,我真的很害怕。”

“可是我也记得你哭着抱紧我,说我是你在这个世界上最爱的宝贝,说...你一定会保护好我。所以我想,我也会一直爱着妈妈,妈妈也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爱的人,我也会保护好妈妈。”

任时的话戛然而止。

偌大的空间里,只剩下任时断断续续地抽泣声。

他绕过定在原地不动的魏蔷,缓缓地往房间里走。

良久,魏蔷听见任时说:“太可笑了。魏女士,我竟然都不敢恨你们。”

沉闷的关门声,似乎让刚刚泛起涟漪的夜晚又平静下来。

魏蔷却像被抽去了全身的力气一般跪坐在地上,她的双手紧紧捂在脸上,没有一滴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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